王麗追了七八百米后,也喘著粗氣,趴在荒地上。她的電腦包,帶著她的護照,都還在卡車車斗里呢。
沒了護照,她在這樣一個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地方,又該怎么辦?!
就在這時,王麗聽見Peter在遠處,用普通話大吼一聲:“X的!”
她嚇了一跳。
雖然王麗到香港的日子沒幾天,也聽不懂廣東話,但是她還是知道,香港人民的普通話水平,就跟沒考過四六級的同學們說英語一樣困難。
所以,這個自詡港式的人,肯定也是從內地移民過去的。
Peter也意識到自己露餡了。他別過臉,裝模做樣地用廣東話罵罵咧咧起來。
王麗心里的氣消了大半,她偷笑著,掏出口袋里險些跑掉了的手機,看看她的全球通、在這里是不是也能有信號。
搜了半天,標識信號的五條杠小三角,就連一個黑點都沒出現過。
太陽越升越高,大河的水邊散發出一股水草和濁流的腥味。點綴著野樹、小灌木和蘆葦的河岸上,沒有人或者任何活物的影子。
王麗舔舔干涸的嘴唇,她覺得,沒有干凈的水和食物,在野地里的風險是很大的。所以枯坐下去,跟等死,沒有什么兩樣。
她走回卡車丟下他們的地方,想叫Peter跟她一起走路、離開這里。
“你不認路,就不要亂走,好唔好?”Peter跺著地,連頭都不肯回。
王麗還是不死心:“我看《國家地理》說,中東的文明是以大河為中軸的,所以沿著河往下游走,就一定可以找到落腳的地方”
“哈,真叫你們這些大陸人害死了!”Peter氣得跳了起來。
王麗咧咧嘴,壞笑了一下:“那么,陳先生就在這里等吧?”
走了十分鐘后,王麗扭過頭,果然發現Peter靜悄悄地跟在了、身后不到十米遠的地方。
走到快傍晚時,他們果然看見了青色的炊煙,直直地爬上天空。
原本白亮的太陽,現在則變得像個橙子一樣,抱著一大片火色的披肩,藏到了河對岸的荒野后面。而大地因為逆光的緣故,居然變成了草綠色。
就在這時,身后突然傳來幾下喇叭聲響。
阿布都的越野吉普,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在了不到兩百米的土堆后。路虎的英文標志,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王女士。”掮客商人也換回了漂亮的白袍。他笑嘻嘻地放下車窗。
“真是太好了,我以為自己要迷路了呢?”王麗剛想抱怨卡車司機,但是轉念一想,于事無補,就改了口。
她和白包子這兩只狐貍,都戴上了一張笑嘻嘻的面具。
“這里的司機們都有點個性。”阿布都也不是傻瓜:“不過,這次他還是挺合作的,把你們帶到了正確的地點。”
“我們不是要去阿勒頗嗎?怎么進了伊拉克呢?”
王麗小心翼翼地看進阿布都的眼睛里。
“總之,我們不會讓你們空手回去的。”阿布都仍舊笑瞇瞇的,他示意王麗和Peter上車。
Peter驚魂未定,問話直得已經不經大腦:
“那……你到底要我來這里做什么呢?跟上回完全不一樣!”
阿布都從后視鏡里斜了一眼:“陳先生,你也知道,我們要去找的東西,是一個非常厲害的東西。”
“不過,您也不相信那樣東西……是真的存在的吧?”
Peter舔舔嘴唇,表情像只被狼瞪住的傻兔子。
“為什么不呢?想想安巴爾省那些貨們一直多不消停!不就是因為知道那東西就在這里鬧的。如果找到它,我們就能統治世界!哈哈哈哈!”
王麗以為自己聽錯了,她看看駕駛座和副駕駛座上的兩個男人,還有背景上、只露出一條紅光的西天,順口瞎編:
“阿布都先生太幽默了。我可聽說,您在中東藝術品收藏這一塊非常有名……”
“哈哈哈哈!”阿布都把大笑當成了回答。
他眼里發著光,肥肉上泛著亮兒,繼續沿著大河,狂飆著迷彩吉普。
遠處,天終于黑了下來。
蒼藍色的混沌中,一顆銀色的小點出現了。它焦躁不安地朝大地眨著眼睛,逆光成綠色的大地也變成了黑色。
空氣里的熱量也慢慢遲鈍,直到在鼻孔里,蛻變成一股辛辣味兒。
王麗只覺得,一股莫名的危險似乎在看不到盡頭的陰影里,蠢蠢欲動。因為眼前這個場景,不知道怎么,讓她忽然想起、好萊塢拍的《古墓》系列、或者《木乃伊》系列的電影了。
她王麗可不想死。胖會計唯有小心地把頭頂,頂到了皮制駕駛座的后背上,閉上眼睛偷偷攥緊拳頭:
“親愛滴,當務之急是開動腦筋,開動腦筋。”
等吉普車再停下來,他們已經到達了目的地、伊拉克安巴爾省小城哈迪賽城。而且已經是第二天的早上了。
這座小城,是首都巴格達北邊的古城,早在海灣戰爭和后來的美軍推翻薩達姆的戰爭中,被摧毀了。
還留在這里的居民不到2萬。再加上十年前發生了駭人聽聞的哈迪賽屠殺事件,大路上沒走多久,就會看見一個用殘破美式裝備圍建的檢查站。
人們低著頭,或舉著手,等待搜身。或者拍在后面,焦慮地搓著手腳。
在他們的周圍,只有伊拉克士兵,晃晃蕩蕩地掛著美軍淘汰下來的裝備,端著黑乎乎的古董步槍。因為名義上,這里,美軍已經還政于伊拉克中央政府了。
路邊沒有倒塌的房屋,也都如鬼魅一樣,在清晨的陽光中難掩寂寞。
但是,在這樣的世界中,大家依然生活著:
在他們經過的胡桃街上,一大早就有賣烤餅和其他雜貨,并菜蔬瓜果的,好像這里不過是座普通小城。
破爛的70年代前蘇聯產的轎車,掉了漆皮,和偶然幾輛不知道哪里販進來的日本豐田汽車,在這些老商業街的小巷里,磕磕絆絆地、又極其歡快地開著。
白包子商人阿布都找了個角落,停下車,買了幾塊熱乎乎的餅,還有本地茶。
“一會我們就可以見證神話了。”
阿布都興奮地說,好像他并沒有一夜沒睡的開過車一樣。
就這樣,吉普在碎磚和玻璃勉強拼湊的商鋪,還有頹垣斷瓦中,又開了一會,居然來到了一座四四方方的沙色建筑物跟前。
藍天和金色太陽之下,這座小樓卻散發出一股鬼魅氣息。因為它跟城里其他地方都很不同,沒有倒塌,甚至沒有任何彈孔。就好像是戰爭特別顧惜它一般。
“這里是?”
王麗把住車門,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跟著包子商人下車。一旁的Peter,不知道是真睡著了,還是在假寐,在她旁邊一動不動,也不出聲。
“快,就是這里。”
阿布都催王麗和Peter跟上來:
“這里曾是伊拉克巴格達國家博物館的副館,曾經藏了很多珍品的。”
王麗聽見這話,真恨不得撈塊磚頭打昏阿布都。她唯一的愿望就是養活自己,在事業上有一天能飛黃騰達,結果卻真成了盜竊文物的賊了。
Peter也被包子商人一把扯下車來。
看見王麗也非常遲疑,阿布都安慰說:
“放心,我跟這里的美軍指揮官打好招呼了,不會有問題。”
“可是,這里不是已經交還伊拉克政府了么?”王麗想起路過的檢查站,問。
白包子商人笑而不語。
果然,兩分鐘后,十五六個極其魁梧的美國大兵,看見了進來的三個人,就從大門口迎了過來。
他們平均比包子高一個腦袋出來,穿著合身的沙色迷彩服,剃著露著頭皮的短發,好像一頭頭立起來的棕熊。雖然也隨意地挎著武器,看起來,卻比檢查站的伊拉克軍人像回事多了。
為首的一個,看起來是個頭兒。他看見包子,就點點方下巴。一對冷冷的湖藍眼睛,則瞄住了Peter陳和王麗緊張的臉。
“這就是你們找來的先知的親戚?”
王麗以為自己一緊張,聽錯了美國人的話。
但是,另外幾個大兵也圍了過來,都像看大熊貓一樣,圍住Peter和王麗,左摸右看。
人堆里,走出個個頭最小、瘦臉上有條橫過顴骨傷疤的大兵。他用不挎步槍的手,拍拍包子商人的胖肩膀,替藍眼睛做了個介紹:
“狗X養的,才來!這是這次特別行動的指揮官多恩-克魯韋爾奇少校。“
包子商人趕緊收起詫異的嘴唇,忙從胸前,摸出兩份皺巴巴的報告來:
“對,少校。這個男的,上次也來過,不過沒用到他。”
王麗驚詫的發現,最上面的檢查日期和報告日期,居然跟自己公司組織的那次體檢一樣。下面的那份,還貼著一張扭曲的照片,Peter的臉蛋看的格外清楚。
為首的,那個被稱為“少校”的藍眼睛大兵,拿過這兩份報告,掃了掃王麗和Peter,說:“帶他倆再去試試。”
Peter剛想藏到王麗后面,就被大兵們一腳踢,推到了隊伍的最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