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屠戮自己人來當晚餐的境況之上,就是戰斗最激烈的東北城墻。在城墻之上的人只看見云梯不斷搭起來。他們一次又一次的用刀劍和自己的血肉推倒攻城云梯。城樓下宰殺己方將士的“壯士”和“食客”們只看見城墻上的士兵一個又一個的倒下。
離著東北城墻最近的東城門,雖然戰斗得沒有那么激烈,但是每個守軍的臉上都是一副“快點打完、我不行了”的表情。典獄長一邊聲嘶力竭的叫喊著,一邊無奈的看著自己的獄卒一個個的死去。他知道很快這里的士氣就要全部瓦解,到那時人就再也沒有力氣拼下去了。恍惚間,他看見雷蒙德的私生子阿爾斯蘭,背著勇士,在城墻上的另外一邊砍殺。
這似乎就是個鬧劇,他的敵人,帶著他的敵人,跟他攜手作戰?!
可惜,阿爾斯蘭還是寡不敵眾,被一個從后面撲上來的自己人,踢下了城墻。勇士趴在他的后背上,被一起拖了下去。
典獄長來不及去想這兩個人是不是摔成肉餅了,他眼前的敵人越來越多。忽然,他看見自己的獨生女兒米瑪朝自己的方向爬上了城墻。姑娘的胸前和大腿處都是血液,她像只中箭的小動物,一瘸一拐的在兩邊人的刀劍下閃躲著,朝自己奔。典獄長的心咯噔一下,處于父親的本能,他忍不住想保護女兒。可是雙方正戰成膠著狀,他一失了手,劈死了一個緊靠著自己作戰的手下。
手下嚎叫著,在典獄長的眼前和刀口前倒下,打著滾----
普利斯大腦一片空白。就在他愕然不知道怎么辦的時候,一個爬上來的回教徒沖到自己跟前。典獄長的女兒一下撲倒在父親面前,回教徒的長矛穿過了米瑪的后腰。她疼的大哭,緊緊拉住了她父親的褲腳。黑紅的血,讓典獄長覺得心都涼了。他想幫助女兒,可是刀光劍影下,孩子的后背上又吃了兩刀。即使是父親,他依然明白米瑪傷到了要害,沒救了。他大吼著抖開女兒的手,不惜踩著她受傷的胳膊,掄著膀子一陣大砍。城上的回教徒暫時清退了。但是所有自己這邊的人也垮塌在了地上。每個人都被壓垮了。城墻的下面,又有一批云梯被運了過來,眼看又要有一批回教徒沖過來了,他們好像跨過水面的螞蟻,源源不絕的赴死而來。
典獄長回頭最后看了一眼米瑪的臉,和她沾著血的嘴唇,然后他閉上眼睛一刀砍斷了女兒的脖子。
“我----普利斯,發誓跟耶路撒冷共存亡~!”
手下的人先是愣住了,然后大家一個個從地上爬起來,一起發出大喊聲:
“我們都跟耶路撒冷共存亡~!”
“我在城在,我亡城王!”
另外一邊,在西南城墻后面,領著人燒尸體、盜墓和搬東西的塔娜,幫著土匪在各個城墻活了一個大白天后,發現大胡子怎么都不見人。好在她的人手多,終于先別人發現大胡子被關在柴房里。
“XX的貝利安!”
氣壞了的大個子塔娜,怒氣沖沖,連天上打過來的石頭和燒著火的焦油彈都不顧,一邊甩著自己燒著了邊的斗篷,一邊大聲咒罵,領著幾個弟兄就往關大胡子的柴房跑。路上,她順便把路過、不小心叫她看見的貝利亞的手下,都摔在地上。
當然了,路遇的人最多只是摔了個屁股蹲。柴房前守門的兩個人,就不走運了。他們先是被紅臉的塔娜打得連門牙都找不到。一個爬在地上,不敢起來,只敢看著滿手滿嘴的鮮血,另外一個爬起來,剛哭爹喊娘的逃跑了沒幾步,就被塔娜扔過來的大木頭塊,打中后腦,頭部猛地砸在地上,腳抽了兩下,不動了。
頂著漫天的戰火,和一地的血腥,大胡子和小驢就這樣都被放了出來。
“圣人,您怎么不叫我呢?”塔娜氣得大喊。然后她想了想,也覺得自己的話糊涂,趕緊摸摸下巴:“可惡的貝利安,小人!”
正說話,塔娜的一個手下跑來:
“頭兒,前面出大事了!----”
塔娜側耳聽了一分鐘,嘴嚇得就合不攏了。就算她跟典獄長普利斯并不相熟,但是她都知道典獄長的女兒米瑪是典獄長夫婦唯一的孩子。夫婦倆對這個孩子的寵溺,甚至到了全城都偷笑的程度:女兒今年21歲,早過了耶路撒冷及周邊女人出嫁的年齡,父母卻一直借口她還是個孩子,養在家里,對膽敢來追求的人,篩得像淘麥仁里的砂子。現在聽說典獄長居然當著部下的面,在東城門口當眾屠宰了自己的孩子,塔娜都覺得惡心。至于手下轉述的典獄長那激勵人心的、慷慨激昂的話,在塔娜看來,是虛無縹緲。一個父親連自己的獨生女兒都下得了這樣的手,還能保護一城的老弱婦孺嗎?
但是塔娜忘記了,她是個女人,典獄長是男人,兩者是完全不同的生物。
望著手下把女兒的殘肢都放進大鍋里,典獄長偷偷咽下了眼淚。自己覺得自己生命的延伸消失了,他什么盼頭也沒有了。女兒的血粘在他的手上,他覺得心突突的跳著,萬一能想到的就是自己該下地獄,叫那永不滅的火燒,那永不死的蟲子咬。只是,眼前那些原本灰暗失去了斗志的眼睛,一雙雙的看著他,好像他就是能叫人起死回生的神,他覺得保衛城池又有了希望,那么自己和自己的一切犧牲都值得了。這么想著,他心里極難下咽的苦澀,就演變成一種狂暴的喜悅,覺得他們戰勝回教大軍的機會就在眼前!典獄長覺得全身的血都加速流動起來:
“為了我們的城市,為了圣地,我們可以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
“跟回教徒拼了~”
“我們破釜沉舟~!看回教徒能把我們怎么樣!”
說著,城下補充上來的士兵,肚子里也裝滿了血肉生成的蛋白質,也都燃燒了起來。他們一邊大喊,一邊開始向城下扔石頭和能找到的一切東西,包括身邊受了傷、不能動的同袍和自己手里的鍋碗瓢盆。東門下聚集的回教軍隊本來就比東北邊少一些,主要是阿拉伯民兵,看著城門上的人忽然發了瘋了,大家就順勢扛著云梯和其他的物資,轉到了攻勢更加集中的東北和東南向。
所以塔娜的人靠近的西南向也開始吃緊。塔娜只得去處理她的人面對的危險。才跑了兩步,她又回過身,把眼睛落在小驢身上,拍拍大胡子的肩膀:“圣人大人,您不能帶著它了。現在城里的人只要看見有肉的,不管是什么,都要吃!現在連人都吃!”
大胡子驟然覺得黑暗當中,似乎到處是饑渴的眼睛。等塔娜和她的人走光了,他唯有滿心罪惡的把小驢偷偷送回了比爾師傅的后院。
“哈呼哈呼?”
小驢看見大胡子要丟下自己一個在院子里,就從他背后咬住大胡子的衣服,卻換來大胡子的一大口、咬在它耳朵上。小驢疼得趕緊躲進角落里,不敢再出聲。大胡子擦擦臉,用燒塌了的石頭磚瓦封住了通往比爾師傅后院的通道。院子里有草有水,小驢不會餓死。雖然它不高興自己呆在里面,但是這是他能為小驢最后做的事情了,他答應過它、要保護小驢的。
從比爾師傅的后院出來后,剛轉過小街口,大胡子就看見一群男人在追幾個女人。
女人們都抱著孩子,驚恐萬分,在少人的街上狂奔。可惜她們不是男人們的對手,在大胡子還能看見的地方,被攆上了。一個女人跪在地上,拼命的要把孩子從男人的手里搶回來。但是那個男人卻把孩子堅決的塞住另外一個人手里。然后另外那個人一下把孩子摜在地上。即使離了半箭射程,大胡子都能在夜色下,看見那個孩子的慘狀。
然后他聽見女人撕心裂肺的大喊:
“天殺的,天殺的,還我的孩子!你還算是我的丈夫,孩子的父親嗎?”
搶孩子的男人像木在原地,不說話。
另外幾個女人也都各自抱住一個男人的大腿,嚎啕大哭:“放過他們吧?要吃就吃掉我們吧?”
沒等女人們哭完,剛才摜死孩子的男人,抓住了他自己的女人,然后用匕首,像宰牛犢一樣,割斷了她的脖子。血好像噴泉一樣噴射了出來。她痛苦的在地上掙扎著,但是殺她的人卻似乎在欣賞這個景象。其他的男人也紛紛拔出了刀。
大胡子抄起街邊能找到的一支大棍子,嚎叫一聲,朝這群人沖過去。
恰巧在這時,貝利安和他的人也過來了,正走到街口殺人的地方。女人們撲向都護大人求救:
“大人,救救我們的孩子!”
“大人,救救我們吧!”
可是男人卻插到貝利安和女人的中間,把她們拖回身后。
“貝利安大人,這些是我們自己的家人。”
他們說的都一臉倔強,好像這是他們殺人的權利。
最叫大胡子想不明白的是,身為都護的貝利安只是驚訝的張開嘴,他似乎也接受這種邏輯,看樣子居然想裝作沒有看見的走開。大胡子上氣不接下氣的跑到所有人都能看見他的位置,兩只胳膊撐在自己的膝蓋上,朝人群大喊:“殺人啊,這是殺人!”
貝利安叫人按住大胡子:“這些人是她們的丈夫。”
“所以呢?”
“典獄長大人已經犧牲了他女兒,唯一的孩子,給我們吃!我們怎么能留著自己的老婆和孩子?”第一個交出自己孩子的男人滿臉淚流。
可是大胡子一點都不感動,只是覺得惡心。這里的人,到底是為了什么而戰,又是到底為什么抵抗薩拉哈丁的呢?!他覺得似乎自己從出生以后都沒有這么憤怒過,他扯破了喉嚨:
“所以呢?!你們要活下去,這些女人和孩子都該死?你們不是整天說沒了身體就不能復活了嗎?吃掉她們,要她們在你們肚子里復活嗎?吃完她們以后,你們準備怎么戰勝薩拉哈丁呢?!”
這話說的大家都瞠目結舌,正中他們的心眼:既然大胡子的話戳破了男人們最后的自尊,于是他成了比城外的敵人更可惡的家伙,必須先吃了他才能解氣。
“你這個魔鬼!”,第一個殺人的男人想一拳打倒大胡子,卻被貝利安制止了。
“這是個瘋子,我會把他關起來。”
“不,大人,我們犧牲自己的女人孩子,不是由著他在這里信口侮辱我們的!”
戾氣在戰爭的陰霾下升騰了起來。殺妻屠子的男人一擁而上,要抓大胡子,順帶著想把貝利安和他的人也都暴揍了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