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他聲音太小了,沒人聽到,大家都不理他,要四散走開。
忽然一個異常洪亮的聲音,在他背后響起:“這個人,有治療大家的辦法,他是比爾師傅的學生,是神選立的圣徒!”
羅伊師傅在一個眼熟但是不記得哪里見過的干癟老頭的陪同下,出現在他的身后。干癟老頭原先曾經留有一頭茂密的長發,但是現在已經稀疏打結了,油兮兮的垂在眼前。他的手上戴著一顆男人大拇指肚大小的紅寶石,好像血液那樣又紅又黑。他原先白色的主教服裝也骯臟的泛起了黃色。干癟老頭舉起了他的手杖:“我是提爾大主教喬西烏斯,我可以向大家保證,這個人是羅伊師傅說的圣徒,可以醫治大家。大家只要聽從他,就能蒙醫治。”
他雖然聲音不大,但是卻是整個王國里除了宗主教以外,最有地位的神官了。所以他的話,比大胡子和羅伊師傅的話管用多了。幾個強壯一點的人立即跑到了大胡子的跟前。大胡子緊張的發不出聲音,他張開嘴,就聽見羅伊師傅對他說:“您現在就是暫行的都護大人了。您的命令每個人都會執行!”
墻角下又閃出幾個人影,一個是大胡子他們認識的士兵頭,一個是典獄長,還有一個居然是好久都沒見過的勇士。
大胡子看看羅伊師傅的眼睛,又看看失了水分的提爾大主教:“大家要立即----立即--把城里的尸體和死了的動物都燒掉。”這是當初卡麗娜姐姐治愈發瘟疫的村子所做的第一步。
然后,他抬起一只手,“復活---雖然重要,但是大家繼續活下去才能看見親人!”
士兵頭立即大吼:“圣人的話,大家都聽見了。立即焚燒尸體!”
典獄長拖著勇士也加了進來。立時間,全城開始挖開淺埋的土坑和暫時堆一邊的尸體開始焚燒。黑煙一直爬上整個云霄。城外的阿爾夫對他的指揮官說:“吆,這些家伙居然開竅了。”
王宮里,西比拉女王無神的看著這一切,她的侍女驚慌的跑來告訴她,城里正在焚燒尸體。
“太可怕了,這樣人不就不能復活了嗎?”
女王忽然說出了一句話:“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活著,要復活干什么?”然后,她忽然大哭起來:“要是---永遠不用復活就好了。我已經活的很累了---再也不想----”
貝利安從后面過來,抱住了她的腰:“陛下,您別擔心,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您。”
“大人,貝利安大人,外面的人都說,是您下令讓那個什么圣人管事的?”女王的侍女膽怯的問。
“鬼頭圣人,說大話就是了。”貝利安一下把侍女送過來的水晶杯子砸在地上:“他居然跟我說比爾師傅那本《圣經》后的詩歌就是‘真十字架’,他是混了頭了。誰見過上帝從天而降拯救過誰沒有?就是妄想癥加精神勝利法!”
他才說完,就聽見一個侍女喊:“呀,你們這些人是干什么的?”
沒等她喊完,貝利安就看見了面露病容的土匪和幾個士兵進來了。
“大人,我怕您以后再也不能這么浪費了。”土匪指揮著士兵把桌臺上和宮墻邊上立著的金子物件都收了起來。
“你們這是做什么?好大膽!”貝利安才說完,一個士兵就過來把侍女伸在他面前的銀子托盤也收進了一個大口袋里。
女王看著來人,一臉沒有表情。土匪對她點點頭:“夫人,我們現在需要城里每一滴的金銀,大家守護城池需要錢,買吃的也需要錢。即使是提爾大主教大人和耶路撒冷主教大人,都下令把全城教堂里,包括墓地里,能找到的所有金子銀子和值錢的東西都刮下來。”
貝利安大驚失色:“誰---誰準許你們的?”
女王看看土匪蒼白虛弱的臉色,把自己的手伸出去:“來,你們把我的指環和手鐲也都拿走。”
貝利安又看見一群人從花園那邊走來。隊伍中居然有幾個都是他親自下令關進內獄的要犯,包括雷蒙德的兒子阿爾斯蘭。他的身后,居然是羅伊師傅,大主教和大胡子他們,還有一堆他不認識的市井鄉民。
大胡子看見西比拉女王,又看見其他人都來了個半跪,他也趕緊蹲下。西比拉女王的侍女向女王指指大胡子,女王就扶著侍女,朝他走過來。
“陛下---小---民,想請您恩準將所有的犯人都放出來,現在---城里欠缺勞力---再說--”
“那么,你準備什么時候把他們關回去?這些人都是重犯!”貝利安果斷的打斷了“圣人”的哀求。
大胡子聽見貝利安這么說,想起他叫自己去劫獄救西比拉女王的事情:“可是---可是他們并不是殺人放火的呀?他們只是您的政敵而已!”
“這個---這個阿爾斯蘭,陛下,他是您的敵人居依-呂西安的寵臣之子,是屠殺百姓、引起整場大戰的元兇沙迪勇的雷蒙德的兒子!”貝利安理屈詞窮,于是把心里話說了出來:“殺他一萬次都不足夠補償他父親的邪惡罪行。”
大胡子剛想反駁,貝利安就一下抱住了女王的肩膀:“陛下,您自然是不能準許這樣的行為吧?這是叛國!”
“嗯,您當初叫我們去營救女王時,國王一邊的人也是這么說的。所以您和您的敵人想法倒是一致。”土匪把女王從貝利安的懷里拉了出來:“您愛著貝利安大人,送了您母親的綠松石項鏈給他,卻被我給騙走、處置了。我也很抱歉!”
不知道是不是土匪的英俊,好像一張金盾,把女王的臉都照亮了,她似乎從沒有這么高興:“這么說艾格尼絲母后的項鏈沒了?哈哈哈哈!”
她和弟弟都恐懼的繼母,留在他們身邊,好像她自己一樣的最后一件物什,也消失了?!
自從西比拉女王的父親娶了這個繼母以后,她和弟弟先王鮑得溫四世就無時無刻不活在她看似溫柔賢良卻無所不在的控制之下。朝中宮中的每一個人要么投誠了繼母,(包括弟弟),要么被她無情的鏟除。
對于她西比拉,艾格尼絲王太后先是逼迫年幼的自己嫁給了同樣年幼的威廉,然后又逼迫自己跟總是嘲笑和以侮辱自己為能事的居依-呂西安結婚,卻一轉臉讓自己的親生女兒伊莎貝拉公主跟本地的貴族首領結婚,天天像抵在自己背后的刺刀一樣,威脅著她和她的孩子們。每次她想反抗,繼母就在人前人后都一副慈母受傷的模樣,暗地卻布滿了人手,是十倍百倍于她的力量來擺布她。日子久了,她甚至習慣了,懶得再掙扎,因為無論曾經她怎么努力,都無法掙脫艾格尼絲太后的陰影。那串自己初婚時的綠松石項鏈是她身邊最后一件繼母親自給她戴上的物件,現在沒有了,就好像割斷了她和她之間的聯系。
女王捂著嘴,生命忽然好像重新從外面被注入到她的身體里,她好像一支蔫了的花枝被插入水中,重新活了過來。眼淚從她的眼睛里涌了出來,她臉發著紅光向后退了兩步,又向前沖了幾步,才算立住。
好一會,她才想起眼前就是當初救她的人,于是她把手伸給了土匪,又把另外一只手伸給了大胡子。然后她轉向貝利安,對著他大聲說:“伊博林的貝利安大人,從現在起,我,耶路撒冷和的黎波里的女王西比拉,命令他們倆保護城池。他們要做的事情,就是我要他們做的事情。你,是我的封臣,從此也要服侍圣徒,按照他的意思做。”
第二天,第一批金銀被運出了城市,賣給包圍他們的幾路埃米爾們。
薩拉哈丁對被包圍的人,還敢于來找他們做買賣,感到非常好奇。他的親信也發出了驚嘆:
“圍城里的人出來找圍住他們的敵人交易,而且還是要買武器和糧食,莫不是瘋了?”
薩拉哈丁王于是笑著準許了各路小國買賣物資給城里的人:“至少,他們現在還有金銀。”
“可是,父親,這是在資助我們的敵人。”他兒子阿爾夫王子不這么看。
薩拉哈丁笑著搖搖頭,兒子太年輕了,不了解這些事情在殘酷的生活里是多么有趣!他特別叫愿意和耶路撒冷交易的埃米爾們到自己能看得見的地方成交,這樣他就能看見來跑這些生意的究竟是什么樣的人物。等他看到那些衣著襤褸的送貨者,就嗅出了氣味:“放心,阿爾夫。我們的敵人,他們在城里的敵人,遠比我們在這兒的敵人,還多。”
“陛下?”他的軍師和寵臣塔吉丁覺得這話繞口又隱晦,知道王的兒子肯定理解困難。
薩拉哈丁笑著指指那些來交易的人:“這些人,拿著的東西都是貴邸里的寶物。可他們自己又不是主人。你說這些寶物的主人要怎么看這出賣他們財富的盜賊呢?”
看著阿爾夫王子還是不明白,埃及王晗了晗首:“你知道很多人,可以說絕大多數人,把生命看得不如金銀重要。”
“還有這樣的蠢材?他們被圍困在城里,馬上就要餓死或者病死了,金銀還有什么意義?”
塔吉丁看看他的主人,替他的主人回答他主人的兒子:“可,人總是有著虛妄的期待,覺得或者明天圍城就會結束,日子又要回歸從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