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以后,卡麗娜恢復了,她依舊陽光燦爛,好像不曾遇到男人女人的恩將仇報。她的臉消瘦了半分,卻依舊是個胖子的模樣。吃著三不五時由士兵頭偷偷送來的面包,她笑的像個孩子。土匪頭和大胡子占據了她曾經睡過的木頭床,勇士則含蓄的斜依著木床對面的墻打盹。
修女們從門口經過,嘁嘁喳喳,滿眼鄙夷的打量著這一屋子混居、發出幾天沒有洗浴臭味的男女。
“這個大淫婦!”
“真是不要臉!”
雖然三男一女什么都沒發生,城里動輒有些身份的,務必要搬出蔑視的樣子來。因為這樣,第一是符合這里的政治正確性,其次,蔑視他人,讓這些人以為自己能看起來更高貴和與眾不同。殊不知,只是讓他們看起來面目更加可憎。
新國王居依-呂西安的車駕,比原先打探的晚到了兩天。跟著卡麗娜康復的線兒,進了卡納克城。韓弗萊一邊想盡辦法拖住國王,一邊不斷打發人去探查胖胖的卡麗娜姐姐的情況。一聽到她康復了,他的人馬上恨不得五花大綁,把卡麗娜引到不守信用的雷蒙德的南向大房。
臉已經糜爛了三成有多的雷蒙德,還能辨認出他曾經英俊但是因為酒色松弛了的臉。他身材十分魁梧,原本發紅的頭發現在幾乎都白了,蜷著搭在他厚實的肩膀上。他看見卡麗娜是個女人,馬上露出了一副色瞇瞇、惡心的表情。他甚至特別把年輕的修女們都叫進來,在卡麗娜姐姐面前脫個精光。年輕的女孩們雖然畫著妝,留著美麗的長發,卷曲的或者瀑布一樣的直發梢,但是她們無一例外的出現了這樣那樣的發紅或者微微出血。雖然每個人都恐懼著,但是金錢和權力讓她們生出了幻想,以為自己是幸運的,是金剛護體,不會輕易被傳染麻風病的。
卡麗娜姐姐看看侍從急乎乎的退出了房間,又看看眼前非常不堪的一幕,她一直的微笑消失了:“雷蒙德大人,不知道您叫我來,做什么?”
“瑪麗-卡麗娜女士,請坐到我身邊來,我為你準備了精美的項鏈,可以把你豐滿的胸脯打扮的很漂亮。”風流的老頭子,輕浮的說。他淫邪的目光讓卡麗娜非常不舒服。
“大人,您生病了,不該讓這些姑娘來---靠的這么近。”卡麗娜很想直接斥責這位領主,但是她看看年輕的女孩們,覺得自己該給她們留一點面子,換了個詞。
“什么?我聽不見?”雷蒙德有些發火了,他故意做出一個聽不懂的表情,眼睛卻看向侍衛們。
“大人,您生病了,該隔離靜養!”胖胖的卡麗娜大聲回答。她知道門口的侍衛馬上就會進來毆打自己。
果然,雷蒙德做了個手勢,蒙著嘴和鼻子的侍衛沖進來,把她狠狠打倒在地上。
“她居然說你們不該跟我坐的這么近?!好吧,讓這個這幾天一直享用三個男人的淫婦享受一下我的侍衛們!”雷蒙德看好戲一樣的對侍衛們撇撇嘴,一個侍衛就開始往下扯卡麗娜的衣服。
這時,細高個的韓弗萊進來了,侍衛看看他,就先住了手。
“父親,卡麗娜是來醫治您的人!”韓弗萊冷冷的說,“居依-呂西安陛下已經到了城堡了。”
“好吧?讓這個巫婆來治療我吧?”雷蒙德對養子做了個滑稽的表情,但是兇橫的眼神變成了有些淘氣的樣子,好像他才是兒子,韓弗萊才是父親。
韓弗萊把卡麗娜姐姐從地上扶起來,把自己的斗篷解下來,為她圍上。可是卡麗娜姐姐卻一把打開了他的手。胖胖的卡麗娜滿臉淚水,鼻涕都出來了,看起來比任何時候都更難看了。
“您要不,先休息一下?”細高個的韓弗萊沒有叫剛才扯卡麗娜姐姐的人過來,而是喚了兩個修女過來攙扶渾身發抖的卡麗娜。
“不---大人。上帝跟我說,這座城里充滿了強暴,他必然以強暴待之。”卡麗娜顫抖著,無法站穩:“蝗蟲要吃掉這里一切的樹木和莊稼、蝗蟲吃剩下的,蚱蜢要吃;蚱蜢吃剩下的,虻子要吃,直到這里變成再沒有聲音的地方,男人和新婦的歌聲再也沒有了。”
韓弗萊大驚,修女們也大叫著從屋子里逃了出去,把卡麗娜姐姐扔在地上。
雷蒙德哈哈哈大笑:“那么,我呢?我的家族呢?巫女,魔鬼撒旦是怎么和你說的呢?”
卡麗娜姐姐從地上抬起頭,看著雷蒙德臉上的血膿,只是哭泣,不再說話。因為她心里聽見的聲音是:
“今天,我的上帝必然醫治你,然后好叫你在死前更加恐懼!”
“好啊,把這個巫女送去士兵那里!叫她好好享受一下。對了,把她的三個姘頭一起送去,叫大家都歡喜一下,我聽說里面有一個是我的死對頭的兒子,還有一個長得特別英俊!”雷蒙德被自己的機智感動了,哈哈哈大笑。
剛才撕扯過卡麗娜的人就進來,一個人扯住她的頭發,另外一個人扯住她的腰帶,提著她的一只腳,把她拖了出去。
卡麗娜的血,從傷口里流了出來,滴答在地板上。
韓弗萊不知道該怎么辦,他的內心里似乎有一個很大的聲音在吶喊他。
好半天,他才回過神,用手帕擦掉了地上的血。這血穿過手帕、粘在他的指頭上;神奇的是,這幾天疲勞、甚至麻木的感覺忽然消失了。剛才被卡麗娜姐姐不小心挖到的手也恢復了疼痛的感覺。(他知道失去痛覺是得麻風的前兆。)難道自己被治好了?既然自己痊愈了,那么父親-----?
韓弗萊把沾了卡麗娜血的手帕遞給了雷蒙德,示意他也試試。
雷蒙德故作孩子氣的嘲笑著養子,可看他這么認真,自己忍不住試了一下。雷蒙德滿是血膿和皺紋的臉上開始像被撕裂了一樣的疼痛。然后,門外的人都聽見了雷蒙德發出了雄牛一樣的大吼聲。這個滿頭蜷毛的魁梧大漢老爺子倒在地上,嚎叫著,抓自己身上裂開有血膿的地方。
“啊啊啊-----”
“嗷嗷嗷----”
侍者們都不敢進來,只敢在門口偷看。雷蒙德像瘋子一樣在地上打滾。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忽然停了下來,傷口不再疼痛,他伸出兩只手,它們的皮膚上居然沒有了腐爛化膿的痕跡。然后他摸摸自己糜爛了三成的臉,它們也長合了傷口。于是嚎叫聲變成了嬉笑聲:
“哈哈哈哈----”
雷蒙德大叫:“快,給我拿一面鏡子來!”
韓弗萊趕緊從門口的侍者手里接過一面鏡子,在他的眼前,養父身上麻風病的跡象已經沒有了。
“真是奇跡,不,父親,這是神跡。”韓弗萊眼里閃動著淚光。
“得了,得了,最近你也累壞了,從我生病到現在,我知道你是最可憐的那一個。”雷蒙德過來使勁擁抱了兒子一下。“來,讓我們出去招待國王吧。讓他等太久也不好。”
等把韓弗萊送出了南向大房,雷蒙德站在走廊的大門口,望望北向的房子:
“去,叫羅伊師傅把那個小子搬回下人的后院。”
然后,雷蒙德好像小孩一樣大笑起來:“看見羅伊師傅搬走他以后,叫人來,一把火,把這修道院都燒了。畢竟,麻風病很可怕,我不想讓我的領民得上這么可怕的病。”
“是的,親王大人!”
雷蒙德看看親信:“燒以前,記得把大門和窗戶都叫里面的人先釘上。”
“是的,親王大人!”親信想了一下,覺得有點奇怪,什么叫讓里面的人,從里面,把門窗釘上啊?要是那樣,這些人可怎么出來啊?他剛要問,就看見雷蒙德的眼睛往向了遠方。
“大人?那么這些修士和修女?”
“嗯,對了,陛下已經來了。馬上燒掉不太好看。這樣吧,這就好像麻風谷一樣,該怎么處理就怎么處理。”痊愈的雷蒙德笑著拍拍親信的肩膀,“等國王走了以后再燒。居依怎么不得在我這里樂呵一兩個星期呢!他走了以后,你就可以去燒了。燒以前也不必再找人去確認里面誰還是健康的,誰發病了。沒吃的,沒喝的,他們只能互相吃喝。然后----一切都解決了。圣人們自然在天堂再見。”說著,大胡子蜷毛的領主穿上自己橙紅色滾著金邊的寬袖大氅,哼著小曲,興沖沖的朝迎面走來的國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