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快傍晚的時候,卡納克城的影子,終于出現在了地平線的另外一邊。
士兵頭也松弛了不少,這趟任務總算快要到頭了。
忽然一隊騎士朝他們的方向走了過來,他們的頭盔在夕陽下閃耀著橙紅色的光,身上的白色披肩和胸前的紅十字,都好像是熊熊燃燒的日光一般。押解隊伍不由得停了下來。一個士兵騎著一頭毛驢朝士兵頭跑過來:
“頭兒,那些騎士是雷蒙德大人的衛隊?!保ɡ酌傻屡c圣殿騎士關系密切,他手下的貴族之子成為騎士后,經常違規穿戴圣殿騎士的白袍子。)
“奧,那么我們繼續走吧?”士兵頭對騎士們興趣不大。甚至不想打聽他們是來干什么的。
“頭兒,聽說他們是去西比拉找人的,問我們是不是認識當地的一個女巫?!笔勘÷暦A告。
“女巫?”士兵頭馬上把眼睛看向了胖乎乎的卡麗娜。
說話間,騎士隊伍也過來了,“誰是這次押運的負責人?”
士兵頭只有硬著頭皮過去了:“各位大人有什么吩咐?”
“你們是從西比拉過來的吧?聽說那邊有個非常有名的女巫,叫瑪麗-卡麗娜。你們認識她嗎?”
士兵頭眼睛閃過一絲異樣:“大人找她做什么呢?”
一個騎士一下拔出了他的雙手劍:“她是帶來災患的女人,大人和主教已經判決處死她了?!?
剛才還想湊熱鬧、揭發卡麗娜的瓜皮教士一下啞巴了,他默默的坐回了地上,不再抬頭。勇士好奇的看了卡麗娜一眼,這個女人最多就是愛說話,胖一些,但是說她是真的能施法術的女巫,好像太危言聳聽了。車里其他的好事者,看看其他人沒說話,也都不出聲。
騎士騎著他們披著甲衣的馬準備繼續行進,一個騎士忽然掏出水囊喝了一口水。不少囚徒露出了口渴、舔嘴唇的樣子。于是水囊騎士惡作劇的向眾人晃著自己手里的水,然后還炫耀的把小半袋子的水倒在囚車的前面。車里的人可是大聲呼號起來,土匪他們身后車里的一個小男孩忽然嘶啞著哭了:“我渴了,要喝水?!?
士兵頭不打算理,因為他現在確實也沒有水了,城就在前方,到了那里,總是會給這些干活的人一點水喝的,這個沒有問題。所以他只是想叫人趕緊繼續走。沒想到,小男孩的母親忽然對著騎士喊叫了起來:“大人,大人,我知道女巫在哪里!”
大胡子看著這個女人,下巴都快掉下來了。昨晚是卡麗娜照顧了她和她的孩子。
“在哪里?”
女人喏喏的說:“求您給我的孩子一口水喝,我就告訴您。”
水囊騎士大笑起來,他對士兵頭喊了一句:“把這個籠子打開?!?
押解的士兵不敢違拗他們,趕緊上去一人,把別在籠子上的藤條拆了下來。水囊騎士,并沒有把自己的水囊遞出來,而是像抓小雞的老鷹一樣,一下把女人胳膊下的小男孩抓了出來,然后把他舉過了頭頂。大胡子和勇士都從籠子里一下站起來,頭撞在了籠子頂上。
“大人,他們都是要送去城里的勞動力!”士兵頭想幫小孩說句好話。他知道這些帶著孩子被抓來的女人多半是戰爭和饑荒留下的寡婦。去了她們的孩子,等于絕了她們的指望。即使是他這樣的兵溜子,對這些苦苦掙扎都不愿意放棄孩子的女人還是心有不忍的。
可是騎士在頭盔下獰兇的完成一個微笑,他的兩只手舉的更高了,然后他雙手一使勁,小孩就被拍在籠子的柱子上,反彈到了地上。女人立即在籠子里撕心裂肺的喊叫起來。小孩頭上和鼻子流出的血很快在地上暈染出一片來,孩子在他自己的血里抽搐,就那么顫巍巍的抖動著。
所有的人,包括車里的男人,其他的女人和小孩都嚇傻了。士兵頭差點把自己的劍拔了出來,但是其他的幾個騎士聽見聲響,也回過頭來。士兵頭知道自己沒有勝算,他只有把頭低下。
“你們是殺人犯!不是騎士!騎士是發誓保護弱小的!是除惡揚善的!”勇士氣得在籠子里使勁拍籠門,大喊。
可是騎士們卻不理他。水囊騎士笑著、偏頭去問失去孩子的女人:“女巫在哪里?”
女人已經失去了神志,嚎叫了一聲后就像個殼子一樣倒在籠子底上,死死得看著她的孩子。
然后騎士把手伸向了另外一對母子。
這時,大胡子忽然聽見自己的身邊發出了一聲大吼。一直笑嘻嘻的胖女人也撞在了籠子頂上。
“我是卡麗娜,你們要找的是我,放開他們!”
騎士們看看她,哈哈大笑起來:“你?!你要是大名鼎鼎的卡麗娜,我還是基督耶穌呢!”
土匪對士兵頭使了個眼色,士兵頭靠近了他。
“把所有的籠子都打開。”
“你瘋了?如果打開籠子,這三百號人要是跑了----”
“不然,你和你的十二個人都得死在這里!”
這話不假。水囊騎士看來是個嗜殺的人,他并不滿足于殺死這一個小孩。如果人死的多了,負責押解的士兵們自然逃不了責罰,騎士們也看運氣。既然如此,騎士們也很有可能提前處置了押運的士兵們。
士兵頭看看停下來的騎士和他們的重裝戰馬,知道自己和自己的12個人無論如何不是這樣戰力的對手,首先裝備差的太多。這個隊伍里除了老得快掉牙的馬以外,只有騾子和毛驢。騎著這樣的牲口,去跟披著重甲戰馬的騎士對陣,就好像小孩跟大老虎搏斗一樣,是沒有懸念的失敗。于是,士兵頭趁著騎士們嘲笑卡麗娜,叫手下的人打開了籠子門。
另外一邊,水囊騎士用劍砍開了土匪他們的籠子門,想把胖胖的卡麗娜拖出來。但是勇士擋住了他們。
“我是這位女士的騎士,代表她跟你們決斗!”當時的耶路撒冷王朝是以歐洲來的騎士文化形成的國家制度,也承認以決斗結果代表判決。當女子或未成年人受到指控時,可以指定代表騎士進行決斗,以保護自己。所以,勇士要為肯定不是水囊騎士對手的卡麗娜出頭,他雖然不喜歡卡麗娜,但是他覺得自己責無旁貸。
“你?一個要送去城里的泥瓦匠?”
“我是范代爾男爵的長子,未來的男爵!”勇士大聲喊道。
“好?。 彼因T士讓開了籠門,讓勇士爬了出來。但是并沒有人給他一支武器。
“沒有武器的是你啊,范代爾男爵!”
但是一邊說,水囊騎士一邊拔出了自己的戰斧,朝勇士狠狠劈了過去。勇士急忙閃避,但是其他的騎士卻縱著戰馬把他包圍了,讓他動彈不得。
“這不是決斗,你們---”
勇士在塵土中大聲抗議,但是騎士們卻哈哈哈大笑。
“你不過是籠子里的勞力,還妄想挑戰我們!”
“宰了你,再好好拾到拾到不老實的。”
籠子里的大部分男人女人們都嚇得好像老鼠一樣縮縮著,也有幾個膽大的想爬出車逃走。全場只有土匪一個人默然不語,他甚至微笑著看著這一切。于是,每個人都忍不住看向土匪了。
“大人,把你的劍給我!”男爵朝士兵頭大喊。
士兵頭一驚,趕緊把自己的劍拋給勇士男爵。但是那把劍卻在騎士們的馬陣下,陷在一片塵埃中。水囊騎士眼看就要拿戰斧擊中勇士了。但是一根不知道哪里跑出來的木棍子,打中了他的戰馬,馬撩起蹄子,把另外一個騎士的戰馬踢倒了。被踢倒馬的騎士,是這隊伍里看起來年紀最小的,最多剛成年。他掉下來,拖在馬下。戰馬爬起來,立即要沖出馬隊。倒地的年輕騎士被拖著跑了一圈,然后人和馬都撲倒在地上動彈不得。
大胡子都沒有怎么意識到自己怎么就拔下籠子上的木棍,然后聽見土匪發出一聲大吼,籠子里的男人,包括瓜皮修士和士兵們也都發出大吼聲。
“我們有三百多人!他們只有五個人了~!就算他們是大象,我們是螞蟻,都可以吃下他們!”
“是啊,宰了這些騎士!讓這些官老爺看看我們的厲害!”士兵頭帶著士兵大喊,聽起來好像很多人在和應,于是越來越多的人加入了怒吼。
籠子里的眾人就像喝了壯膽藥一樣,紛紛從籠子里跑出來,朝著騎士奔過去。士兵頭和他的人在最前面。七個騎馬的被三百上下的人一下打了個照面,騎士們立即發現自己的優勢變成劣勢,趕緊調轉馬頭,往卡納克方向撤退。
胖女人從車里爬了出來,她摸了摸地上的孩子,已經沒有氣了。她的母親像死了一樣倒在孩子的尸體邊。卡麗娜卻抱起了孩子,把自己的身體包在孩子的身體外,把自己的臉對著孩子的臉,自己的鼻子對著孩子的鼻子,好像是在吹氣,又好像是在禱告。
大胡子聽見她好像在說:“孩子啊,我奉著主的名字,呼喚你站起來?!?
她往復地禱告了七次,小孩的腳忽然抖了一下。人群卻變得非常安靜,連剛才趕走騎士們后的自吹自擂聲都不見了,每個人都屏氣凝神,看著胖女人。
然后,小孩發出了嗯嗯的哭聲,從卡麗娜的手臂里掙扎出來,對他的母親伸出手。
土匪手里的棍子掉在地上。小時候,他聽過很多偉大先知的故事,特別是伊利亞和伊利沙先知的故事。每次聽見先知們復活孩子的故事的時候,他總會報以嘲諷的笑聲。因為那是不可能的??!現在,就在他眼睛前,這個平淡無奇,甚至啰嗦的煩人,愚蠢的讓人可憐她的女人居然也做了傳說中先知們能做的事情。
要告發卡麗娜的母親一下抱住了胖子的右腳,嚎啕大哭起來。
卡麗娜卻笑著流下眼淚:“不要拜我,你要感謝和記得神今天對你施的憐憫?!?
說著,她朝曠野中倒下的年輕騎士和他的戰馬走去。年輕騎士對她伸出一只胳膊,好像他是一個走丟了的孩子,看見了自己的母親。
“巫女,你怎么能去救這個人呢!他是剛才要害我們的人??!”瓜皮修士大喊,很多男人女人也附和他。但是卡麗娜依舊向年輕騎士走過去,對他伸出手。一會兒的功夫,騎士從地上爬了起來,靠在了他的戰馬上。胖胖的女人甚至連他受傷的戰馬一起治愈了。
現在,人群中剛才的感動,變成了不忿。
“她是個女巫,是個女巫!”
“她是魔鬼的使者,看她都干了什么,居然救害我們的人!”
“這些人不但要殺我們的孩子,還要傷害我們的女人,她居然救這樣的人!”
不忿在人群中發酵,成了狂暴。
“這個女人就是個女巫,是魔鬼的使者!是個該死的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