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一只斷了尾巴的豹子,也出現在了荒野的另外一邊。
它起先是觀望了一下想走開,但是后來又在空氣中努力嗅了嗅,好像在辨別味道一般。
野狗們看見豹子也過來了,就咧出了牙,意思是:這是我們的午飯,你省省吧!
只有尼布一個人覺得非常氣餒:神么,似乎已經如空氣一樣稀薄了,自己剛一恢復神官的身份,就要葬身狗肚子或者豹子的嘴了嗎?
他低著頭、不去看、這五只野狗和一只豹子的搏斗。
估計一會豹子就得撤退,畢竟這五只野狗里有四只成年野狗,個頭并不比豹子小到哪里去,而且還是一伙的。
幾次豹子都被咬到了,它卻靠到自己的前面,死命地替自己攆開要伺機咬自己的野狗。
尼布這才發現受了傷、在冒血的豹子,是這樣眼熟!
尼布沒有想到,他還會再看見老太婆總祭司的豹子,他以為它也跟狼一起被亞述王殺死了。
現在再看見這個少了尾巴的家伙,出現在自己面前,他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豹子終于被兩只野狗合力撲倒在地上,為首的野狗準備過去給豹子最后一擊、去咬它的喉嚨。
尼布發出了一聲大吼,像野獸一樣全力沖過去,一口咬住了離他最近的、一只小野狗的側脖子,用手把它按得死死的。
小野狗的掙扎只是讓尼布咬得更兇更狠了。
很快,他嘴里野狗味道就變成了血的味道。
小野狗雖然力氣很大,但是遇到了瘋子,也沒有什么太多的辦法。
它發出一種小孩呼救般的哀嚎。
野狗頭和尼布互相望了望,圍住豹子的野狗先松開了嘴,尼布也松開了嘴。
又對視了一下,野狗頭領著其余四只回到了荒野中,把尼布和豹子留在了原地。
豹子努力爬起來,舔舔著它流血的傷口,就用它的圓腦門頂著尼布的臉。
尼布從地上爬起來,抱住了豹子的臉:
“你還活著,太好了,太好了。”
他忽然想起了老太婆的話:不管怎么樣,活著才是最好的。
這時,伊瑪目神殿的胖禿頭不知道從哪里冒了出。
在荒野里,他穿著袍子皮的衣服,站在一頭花豹后面格外可笑。
“薩爾貢的末代王啊,我們許久不見了。”
他微笑著說。
“您弄錯了,我并非亞述王族,怎么都不會成為薩爾貢王朝的君王。”
尼布小聲說,怕說大聲了,胖禿頭神官會拒絕看他隨身帶著的信件。
“偉大先王們的血液流在您的身上,好像鑄煉作坊里融化了的黃金一樣。”
胖神官還是不死心,他用他留長的指甲、從尼布的脖子上劃過去。
“您肯派人幫幫撒瑪利亞城里的都德亞里斯大人,是嗎?”
尼布一把抓住了胖禿子的手,那只手圓圓的,嫩嫩的,完全不像中年人的手。
“你先歇歇,明天我再回答你。”
胖禿子引著尼布和豹子到了他沙漠中的神殿。
這個神殿說起來,與上次尼布跟亞哈謝來過的亞述城的、伊瑪目神廟非常相似,甚至就像是同一個。
明明是在沙漠里,卻也修著池塘,里面也養著陰森森的鱷魚。
過池塘邊的時候,尼布拖緊了豹子,生怕它一不小心靠近水面被鱷魚拖走。
唯一與上次有別的是,這一回尼布沒有看見鱷魚干尸。
他睡前,把豹子用自己的腰帶、綁在了睡房的柱子上。
不知道睡了多久,他覺得有些口渴,他爬起來想找點水喝,卻發現自己的手都變成了野獸那樣的爪子,頭發垂下來蓋住了身體,四周是一大片森林,不時有動物從樹叢后面窺視著自己。
尼布想爬起來,卻發現他只能四腳著地。
“亞哈謝,亞哈謝。”
他本能想喊這個名字,卻只能發出動物一樣的叫聲。
這叫聲引來了樹叢里藏著的老猴子、灰狼、金錢豹和公獅子。
老猴子沖著他齜牙咧嘴,并朝他扔石頭。
尼布想躲起來,這時灰狼從后面一下子撲過來咬死了老猴子,然后又準備襲擊自己。
看準機會,金錢豹子一下子竄上來咬死灰狼,也對自己張開了大嘴。
還沒有等金錢豹子沖上來,公獅子吼叫著撲過來,一口一口把金錢豹子吃了下去。
尼布嚇得爬進了一間、用火山燒灰糊著的階梯神廟里,四周的墻都刷的粉白。
他剛進去,獅子也追了上來,并用頭大力的沖撞尼布背后堵上的門。
“救救我,救救我---”
尼布不知道該喊誰來,這個大殿里沒有人,什么都沒有。
就在這時,他被豹子用頭頂醒了,原來天已經大亮。
一個小神官進來,一臉嚴肅說:
“真抱歉,大神官大人非常不舒服,怕不能來送您了,他叫我告訴您,您要的救兵已經派出了,會先您到達撒瑪利亞城的。”
“大神官大人怎么了?為什么會不舒服?”
尼布終于問出了、這個一直以來想問的問題。
小神官卻沒有說任何話,行了個禮就走了。
尼布領著豹子出來一看,他哪里是在什么神廟里,根本是在一處廢墟當中。
這廢墟早被沙子埋了大半了,當然也沒有水池和鱷魚。
尼布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但是眼前的沙漠還是沙漠,廢墟還是廢墟。
大神官給他的銀版卻真真實實寫著:“救兵人手皆悉尊便”。
等尼布好不容易、快爬到撒瑪利亞城前面的時候,卻沒有看見一個人,當然也沒有看見巴比倫的圍軍。
看來危險過去了,累壞了的尼布一下趴在了地上,動也不動了。
一直陪著他的老太婆祭司的豹子,慫著鼻子,嗅了嗅空氣里的味道,把尼布努力拖到大路中央,然后回身消失在了荒野中。
昏沉之中,尼布聽見了水滴聲。
而且,他也分明感覺到有水滴滴到自己的頭上,身子很沉,完全動彈不得,但是仍能感到自己好像是靠在潮濕的石板上面。
他咬牙睜開眼,不知道自己怎么跑到了地牢里面,到處都是滴水的聲音,到處都是有一股河水浸透了石頭的味道。
尼布瑟瑟發抖地想把自己縮成一團,但是鐵鏈把他拉扯住了,并把他的手臂和肩扯得得生疼,他的腳都夠不著地。
他不知道爸爸怎么樣了,也不知道豹子怎么了。
他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被囚禁在地牢里。
巴比倫軍不是退了嗎?!
難道他們其實已經搶占了撒瑪利亞城?并且知道自己去為亞述求救兵?
一顆像豆子大的燈火好遠移動了過來,尼布以為自己看錯了,但是沒有。
一個50-60幾歲上下的女人出現在了自己眼前,舉著一盞小燈。
她看起來很嚇人,她用閑著的那只手、扯開尼布衣服,看了看他那嚇人的傷口,然后狠狠挖了下去。
“啊----”
尼布疼的尖叫起來。
“必死的孩子,你已經多活了很久了,現在應該是時候了----”
女人甩了甩手上的血跡,拿出了一把匕首。
“我不認識你,你為什么要這樣做?”
尼布喘息著說,他沒有辦法把手從鎖住他的鐵鏈里拔出來,保護自己。
在這邊黑暗中,他真希望都德亞里斯或者誰能來救自己。他們都在哪里呢?
“你剛出生的時候,我們就認識了。”女人陰森森的說。
“你被抱在王的膝蓋上,本來是要送給他兄弟的禮物,但是我告訴他不能留下你,因為你或許就是先知所說的孩子,是要戴上皇冠的孩子。
所以王賢明得聽從了我的建議,改變了主意、把你賞賜給了伊瑪目神廟的鱷魚。
不過似乎有多事的人救了你。他們居然把已經剖開了的孩子救活了,可是又有什么用呢,不過是讓你多活幾年罷了---”
“你認錯人了,我是出生在鄉村里的---”
尼布徒勞的掙扎著。
“米拉爾,米拉爾,你在哪里?我兒都德亞里斯在哪里?你把他藏在哪里了?”
這時,對面不知道怎么,傳來另外一個上了年紀女人的聲音。
眼前的女人,只好放下她手里那只長脖子的陶土燈,拿回墻上的火把,朝那聲音過去了。
“太后陛下,王太后陛下,我在這里,我這就過來了,您不要亂走,您只是又做噩夢了而已。殿下好好的在管理朝政啊。”
這個叫米拉爾,就是剛才要殺尼布的女人的聲音也遠去了。
隱隱的,他又聽見米拉爾似乎在斥責侍衛:
“你們怎么能讓太后陛下到這里來,不知道這里關著重要的犯人嗎?!”
“對不起,夫人,我們再也不敢了。”
侍衛喏喏的說。
然后至少兩個人,很快就走進了吊著尼布的地牢深處,他們的火把比較亮,剎那間尼布就看見了自己的周圍,原來在他的邊上不遠的地方,還關著一個人,這個人似乎原先體型健碩,現在卻只剩下一個骨架了,披頭散發地趴在角落里。
不知道為什么,尼布覺得這個同犯很是眼熟。
“哎,什么世道啊?!”
進來的一個士兵對另外一個人說。
“怎么?”
“好歹,他原來也曾是王!就算昏庸,也不該挖了他的眼睛,割了他的舌頭,把他鎖在地牢里啊。我原來不知道殿下是這么兇狠的人,畢竟是雙生哥哥啊!”
起先開口的士兵繼續說。
尼布聽到這里,忽然覺得自己聽不見了,他只能聽見耳邊哄哄的聲音,他的仇家亞述王居然---居然落得這樣一個下場!自己的機會終于到了!
但是現在殺了他,豈不是讓他解脫了嗎?尼布忽然對殺死亞述王的念頭產生了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