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篁蔭蔭似剪裁,
簫音一曲下瑤臺。
琴朽弦空無知音,
竹茂花開燕歸來。
——《幽篁撫琴》
微風習習,竹腰擺浪,縷縷琴聲自林中傳來。初時琴聲舒緩,如流水潺潺、露泣香蘭。繼而調音忽轉,如珠迸玉盤、鳳鳴東山。后弦音錚錚,如金戈鐵馬、塞下秋風。遽然,銀瓶乍破,琴音忽收,四下里靜謐無聲,止聞得翠海倒浪、風嘯山間。
“不悔,《逍遙嘆》并非兒女之音,為師再給你示范這最后一遍,各中細節之處可領悟得?”楊逍長身而立,語氣頗為嚴厲。
“嗯,學生資質愚鈍,此曲各中精妙指出,恐一時領…..領會不得……尚……需時日……”不悔盯著父親的衣角,不敢抬頭。
楊逍看著不悔怯生生的樣子,不禁心軟。不悔習琴不過三載,這《逍遙嘆》一曲是他與范謠琴藝純熟之時所作,各中技巧甚為繁復,除卻基本的彈抹捻攏之技,更需在不同的段落中變換使用“飛燕歸巢”“粉蝶浮花”“空谷傳聲”“春鷺出谷”“鳴鶴在險”等手勢,原是有些難為了不悔,況不悔這孩子,于音律上天分并不甚好,也不知隨了誰……,念及此處,楊逍呼吸一滯,輕嘆了一聲,拉起不悔的手,溫言:“不悔,這曲子原是難了些,不著急,爹爹一點一點地教與你,假以時日,咱們一定學得會。”
“嗯!”不悔見父親神色和緩,語氣也不似平日里嚴格,連自稱都從“為師”改成了“爹爹”,自是明白爹爹心中念起了誰,便乖乖走到幾案旁,盈盈盤坐,手撫琴弦,對楊逍言道:“爹爹,孩兒會好生習練此曲,練好了才好彈給娘親聽。”
楊逍心中微堵,這孩子如此細膩,自己如此細微的輕嘆都能查之秋毫,更不知平日里因自己的嚴苛受了多少委屈,又見不悔明知自己音律天分不高,卻從未叫苦言棄,不由地思緒萬千,淚水微涌,想起了那個藕衣束冠、明媚倔強的女子……
(數年前)
“喲,想不到這峨嵋派準掌門的纖纖素手,廚藝固然有些令人黯然神傷,彈棉花的手藝卻著實好得緊呀!”楊逍斜倚竹門,滿臉戲謔之意。
“你……你這個人刻薄如此,下輩子投胎定要變個沒嘴兒的葫蘆,憋死了你!”曉芙漲紅了臉,反唇相譏道。原來,曉芙這幾日竹屋養傷,聽得楊逍撫琴,暗羨他的琴藝,想請教于他,又念及糾正手勢免不了肌膚相親,便只偷偷記下了曲譜。這一日,楊逍外出,曉芙玩心大起,滿心想一試新近記下的琴譜,便偷偷地抱出他的琴,調音擦弦,按譜撫琴。正自陶醉,卻遭楊逍調笑。
“也罷,紀女俠想要區區在下變成沒嘴兒的葫蘆,那我下輩子就變個沒嘴兒的葫蘆吧,”楊逍笑道:“如蒙紀女俠不棄,愿助女俠撫琴一曲,可好?”
“謝了!不用……”曉芙話音未落,楊逍已欺身過來,左手輕按她的左肩,右手環過右肩,輕握住了曉芙的手。
“手勢有誤,到一定程度就無法再提高了,我瞧你左手按壓技藝尚可,但右手彈撥指法僵硬,果真是手勢不當,記住啊,懸腕平于掌,似松非松……”
曉芙的耳根熱烘烘的,全是他悠長平穩的呼吸之聲,他修長白皙的手指,輕扶住她的如霜皓腕,撥弄著她有些僵硬的手指,攏了攏她略為汗濕的掌心……
微風一陣,楊逍發尾垂落,青絲幾縷帶著竹葉的清香,拂過曉芙秀挺的鼻峰,曉芙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一時間,分不清是身癢,還是心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