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酒店，葉昕脫掉外套，整個人倒在了柔軟的大床上。

緊閉的窗簾，令房間陷入人造的黑暗里。天花板上是一盞正對著自己的水晶大吊燈，亮閃閃的，仿佛另一個太陽。

他說，葉昕。

他說，再見。

他說的話明明再平常不過。

可是為何，為何我會這么難過？

葉昕睜著空洞的雙眼，看著天花板，盯著這房間唯一的光源。

如果每個人都是一盞燈，身體里的能量就好像是燈油，能量的波動，影響燈的明與暗，而光芒的明暗則意味著是否吸引人。

蕭煜光芒太盛，宛若珠玉，在他身旁，她常不由自主地自慚形穢。只要他一出現，她腦子里那根象征理智的弦就會頃刻間崩斷，整個人的磁場也會跟著大亂。

蕭煜，蕭煜……

人的欲望為何總是無法被滿足？

曾以為有錢就可以獲得快樂，現在想來，是太過孩子氣的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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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華燈初上。

盛世娛樂三樓辦公室。

一下午接了六家媒體的專訪，蔡頤和流光少年都累得夠嗆。這會兒已經過了晚飯點兒，蔡頤的助理掐著表等人都走了，才拿著已經放進微波爐好幾次的外賣進來。

另外幾人原本被勒令減肥，結果中午跑出去大快朵頤，這會兒只能看著蔡頤在他們面前香噴噴地吃飯。幾個小年輕的眼神就像小狼崽似的，惹得蔡頤吃了沒兩下，都不好意思動筷子。

“你們別這么看著我，你們要想想，每吃進去一口，就少買一平米的房子，這樣才有動力?！辈填U調侃完，忽然話鋒一轉，嚴肅道：“你們今天出去，遇見姑娘了吧？”

“誒？蔡哥你在我們身上安監控啦？這你都知道？”馬生海一向脫線，被蔡頤一試就試了出來。不過蔡頤知道馬生海背后的勢力，對他一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因此倒是沒有表現得很生氣。

“那姑娘誰啊？都被狗仔拍到了?！?

“??？”周鑫一臉不敢相信。

“我們這么糊都有狗仔拍？”姜昊成把周鑫的驚訝補充完。

“今天蕭煜加入，有狗仔跟著也不是沒道理，又是我的錯，唉?！币τ奄t又開始拿腔拿調地假意自責。

蕭煜瞥了他一眼，然后對蔡頤答到：“是之前我們節目的一個編導，路上遇見，閑聊了兩句?！?

蔡頤跟著點了點頭道：“現在情況特殊，適合本土偶像組合的那片市場還沒成型，國外的競爭對手都盯著咱們的市場虎視眈眈。你們也看到了，大環境下，國內還是更看重演員，所以你們接下來除了唱歌跳舞，也得上上表演課。平時出行，都注意一點，別給我招惹是非?！?

“恩，我們記住了?！币τ奄t在蔡頤說完后，仿佛急著表現的小朋友，上趕著接話。結果其他人都沒接茬，倒襯得他一個人頗為突兀。

“今天風潮工作室的那幫狗仔給我打電話的時候，嚇了我一跳。我還以為咱們馬少爺膽大包天，光明正大地談戀愛給拍到了呢。結果沒想到過去坐下來聊了沒兩句，對方就接了個電話，掛完后畫風突變，對著我連連道歉，說是搞錯了?！辈填U回想起那一幕，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一開始，他還以為這會是他帶藝人的職業生涯里，最快遭遇危機公關的一次，結果沒想到這風水轉得也太快了。

不過打電話來解決問題的到底是誰，他倒是有些好奇。

“哈？蔡哥你這話說的我可就傷心了，我雖然唱歌跳舞都不行，只有臉長得好看，但我覺得我還是挺配合挺聽話挺潔身自好的。”馬生海一副受了委屈泫然欲泣的模樣，把整個氣氛成功帶歪。

“行了，別貧了，今天的采訪結束了，明天還沒結束呢。接下來一段時間，趙總會給你們發一張專輯，然后借周制片那邊的電視臺人脈，讓你們上一個綜藝。好好表現，我還指望你們大火了給我掙錢買佘山別墅呢。”蔡頤八面玲瓏，和藝人相處也不會一味地強壓，該松就松，該緊就緊，該開玩笑就開玩笑，雖然看著不好交心，但相處起來卻極其舒適。

他不像趙如茵那樣容易在工作里帶入太多的真情實感，最后鬧出個內傷。因此和趙宣的合作結束，他也是本著好聚好散的態度，沒在事后和趙宣鬧僵。

在這個圈子混，最忌諱的就是樹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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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清明時節雨紛紛。

魔都的各大糕點店都排起了購買青團的長隊。

流光少年里唯四的一批粉絲從外國組合粉絲那里學到了一招，開始在盛世樓下舉牌靜坐，以此示威，想讓蕭煜退出流光少年組合。

蔡頤從排練廳的窗戶往下看，數了數人頭，轉身說：“今天怎么比昨天多了兩個，看來是清明放假沒讓她們去掃墓啊，都一周了，這些人不用工作的嗎，真羨慕。”他說這話的時候，有意無意地去看蕭煜的表情，卻發現他在對著鏡子練習舞步，似乎并未受到什么影響。

透過排練室壁燈的光暈，蔡頤覺得有一瞬間的晃神，面前的蕭煜，叫他好像看到了當年二十出頭的趙宣。

一樣的年紀，一樣的眼神，一樣的堅定。

每個進入圈子后變得復雜的人，也許都曾有過為了某個目標而純粹的時刻。

人最迷人之處，便是堅定。

人最可恨之處，便是善變。

但堅定或善變，都只存在于人生的某個階段，無法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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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勞動的節日。

盛世樓下抗議的粉絲終于散了，不過網上還有部分殘兵追著喊打喊殺。

流光少年上月底發了一張專輯，可惜撞上了趙宣的電影宣傳期。三十歲的趙宣雖然面臨轉型的尷尬期，但勝在死忠粉多，和陳蔓歌的緋聞又賺了一波眼球，話題度和人氣都是碾壓級別的，被他搶了頭條，真是想炒作的心思都沒有。

蔡頤甚至萌生了讓狗仔把當初拍到的照片曝光的想法，沒準能壓趙宣一頭。畢竟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嘛。不過這個想法只在他的腦子里過了一瞬，很快就打消了。那個當初把照片的事壓下去的人，連風潮工作室都不敢惹，看來是個大人物。

“氣死我了！”馬生海推門進來，不顧攔著他的周鑫和姜昊成。

蔡頤從電腦前移開視線，問到：“又怎么了？”

“那幫粉絲確定不是腦子有病嗎？”馬生海沖到蔡頤的桌子前，壓抑著怒氣說：“剛才我們和蕭煜在公司樓下等電梯，忽然有幾個私生飯不知道怎么溜進來的，在我們身后舉著手幅要我們和蕭煜劃清界限，嘴里罵的是些什么話，我都不想說了。蕭煜一句話沒說，去旁邊走了步行梯，要不是我們喊了保安來攔著，估計這群瘋子還要去騷擾他。這到底是有什么深仇大恨，才能這樣侮辱一個人？”

這種話，這種姿態，也就馬生海敢對著蔡頤做出來。

蔡頤聽完，沒有很快表態，而是看了看周鑫和姜昊成的意思，他們倆都不約而同地嘆了口氣道：“確實，有些過分了，我都不敢認這樣的粉絲?！?

“蕭煜現在人呢？還有小姚呢，沒和你們一起？”蔡頤看了半天，也沒見當事人出場，連帶著和蕭煜關系微妙的姚友賢也不在，他心里有疑，便一塊問了出來。

“蕭煜去排練廳了，老師還沒來，生海氣不過，所以才來找您。小姚一早就不在宿舍了，說是預約了魔都戲劇學院一位教授的課?！苯怀山忉尅?

“哦?！辈填U回憶了一下，想起姚友賢確實有和他報備過這事兒，倒也沒往下想。

馬生海見蔡頤的反應如此平淡，心里又替蕭煜打抱不平，出口難免急了些：“蔡哥，這樣下去不行啊，你一定得想想辦法，這些瘋子現在還只是當面侮辱，下回要是動起手來怎么辦？”

“都是小姑娘，不至于吧。”蔡頤一聽，頓覺夸張過頭了。

“至于，真的至于。這在臨國，那就是Anti-fan，Anti-fan可是什么都做得出來的。像是見面會手藏刀片，把飲料換成強力膠水，還有寄血衣什么的……”馬生海一邊說，一邊自己跟著打了個哆嗦。

“你放心，粉絲送的東西，我們都會檢查的，接下去出行，你們一定要看好蕭煜，這事兒我會和趙總說，申請雇兩個保鏢保護你們。”蔡頤知道這么下去不是辦法，馬生海今天這架勢是想跟他要個準話，他能做主的也有限，很多事都得走流程，只能先給個模棱兩可的回答應付過去。

蕭煜遭到黑粉攻擊這事兒沒那么簡單，他之前幫趙宣做過一些事，只怕這又是如同那件有頭無尾的投毒案一樣，叫人防不勝防。

一般來講，普通的粉絲也就在網上蹦跶幾句，現實中鬧個三四天甚至一周，已經是極限了。職業粉絲就算是收錢辦事，也頂不住這風吹日曬雨淋的，頂多堅持一個月吧。像馬生海今天說的這種埋伏多時、演技極佳，瞞過保安和監控混進來的私生飯，不去拿奧斯卡都可惜了。要說這幕后沒人指使接應，他自己都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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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魔都的姑娘紛紛換上了清涼的吊帶衫。

流光少年上了幾個綜藝節目，也算賺了一波熱度，新專輯的銷量比不上唱片黃金期，但也賺了一筆，給盛世不大好看的財報，添了點喜色。

蔡頤和趙如茵商量完，決定給五人安排一次小型歌迷會，時間定在端午節前一個禮拜六。

黑粉事件在流光少年們配了保鏢之后，已沒再發生。蔡頤估摸著粉絲的抵觸期已過，這場歌迷會應該能好好培養一下團魂，便對外官宣了這事。

算起來，這也是流光少年的第一個主舞臺，幾個男孩當初都說是為了夢想，如今或許有人生了別的心思，但面對最初的初心，總還是有點熱血沸騰。

可誰知，蔡頤也有馬失前蹄的時候。

歌迷會當天來了不少人，現場的氣氛很是熱烈，蕭煜雖然先前遭到抵制，但他的個人粉很多，舉的燈牌手幅數量快和人氣最高的馬生海打成平手了。大家唱了幾首歌，中場休息時和歌迷們嘮嗑，當天離成員姜昊成的生日很近，蔡頤安排人推著蛋糕上臺，想營造出成員們一起慶生，其樂融融的畫面。

結果令日后的小星光們（蕭煜粉絲）最不愿回憶的一幕出現了：那個推著蛋糕上臺的工作人員，在臺下一片祝福的生日歌中，忽然從口袋里拿出一管針筒，沖離他最近，正鼓掌笑著的蕭煜噴去。針管里裝好的墨水直擊蕭煜的右眼，黑色的液體從眼角流出來，令他半邊臉都黑了一片。

底下親眼目睹這一切的粉絲在尖叫過后，紛紛起身，場面一度失控。臺下的保鏢一看情形不對，立刻上前制服了這個犯案人。

其他成員都傻眼了，倒是馬生海飛快地略過中間的姜昊成，伸手扶住已經睜不開眼的蕭煜下臺，讓蔡頤打電話叫救護車。

流光少年的主舞臺就這樣以#蕭煜遭遇黑粉攻擊#登上了熱搜榜第一。

果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