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寶家的成豬全都出欄了，賣了六萬多塊錢，比家里的玉米多賣了好幾倍，去掉成本，凈剩四萬多元，現在他對媳婦佩服的五體投地，言聽計從，這不又新添置了輛三輪車，開春后還要擴大豬圈，準備養一百頭。

七斤在部隊沒回來，給大家寄來的他的軍裝照片，手握鋼槍，眼神堅毅，英姿颯爽，威風凜凜，可以看出他深愛著那身綠迷彩，本來平常的七斤，在那身衣服的襯托下，平添了幾分光彩。

剩下家里的四個人在寶寶家宰了他一頓，他媳婦里里外外的忙碌，父母現在都特別看重這個媳婦兒，緊跟著打下手，恐怕給累著。

知心人嘮知心嗑兒。

吃飽喝足的幾個人，栽歪在炕上，你一言我一語的扯閑篇兒。

“明年我要卷土重來，琢磨了半年，還是覺得這行適合我干，前幾天跟我的人都來找我了，跟別人干的不順，也掙不著錢，明年還讓我帶著他們。”王威說。

“你從小就有當大哥的范兒，命里帶的，小時候帶著我們，現在帶別人，這叫領袖氣質，美國人打籃球，評論員都這么說。”周鵬在邊上說道。

王威撓著頭嘿嘿笑。

“想干是好事兒，明年你找個好窩兒，跟個好老板，咱們不怕吃苦受累，但是不能黃了錢哪，現在都跑過來找你，還不是看著你寧肯虧了自己，也不虧他們。”李寶寶一針見血的點出來，畢竟是經歷過事兒的人了，說得很準。

說這些事兒，自強是插不上嘴的，他就在邊上老老實實的聽著。

“是，去年這虧也沒白吃，叫什么吃一塹長一智吧，是不是，自強？我總不能在一個地方摔倆前趴子，來年我肯定得把眼睛擦亮，找準當的活兒干。”王威給自己打氣。

這就是生活，雖然選擇了不同的路，但都要拼搏，首先得養活自己和該自己養活的人，才有資格去談論更大的理想，腳踏實地的態度是可以過得更好的基礎。

周鵬在職高現在是個“人物”，混得風生水起，老師壯膽兒，學生給“面兒”，又有姑父給規劃路線，一切都在正確的軌道上。

“明年高二結束，我就去念中專，是我姨父給介紹的學校，縣里定向培養，報銷學費和伙食費，回來安排工作，大學我是考不上了，這條路也比較適合我，比起自強我算是抄近道了。”周鵬說完看了看自強。

“你是近水樓臺先得月，我要是有這么個姨父，也就不用這么費勁兒了，你別得了便宜賣乖啊！”聽自強這么一說，王威和李寶寶也一起擠兌他。

“就是，就是！”

“我咋就成公敵了？”周鵬裝傻著說。

“你比我們多了門好親戚！”王威赤裸裸的揭發他。

說著笑著，夜深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春節就快到了，今年自強家更加熱鬧，闖關東多年的大伯回家了，說是太想家，要葉落歸根，這讓家里人喜出望外，在外漂泊了二十多年，杳無音訊，無論好與壞，人回來就好，當然，也有遺憾，曾經圓圓滿滿的一家人，只剩大伯形單影只的回來了，據說和大媽離了婚，其實大家都想知道為什么，還有兩個兒子，即使離婚也該判給你一個吧？話到嘴邊，都沒有問出來，即使說了，誰又知道是不是真實的情況呢！

親人又如何？也不能事事都言無不盡。

看著大伯飽經滄桑的臉，自強感到無比的親切，骨子里流著相同的血脈，這也是他要回來的理由；自強也感到哀傷，如果實現夢想，遠離故土，眼前的情景會不會就是將來的自己？在家千日好，在外半步難。物欲橫流的社會，會遇到什么？是風光還是落魄，可能他都經歷過，但是個中滋味，非親身體驗不可，明知道這可能就是未來結果的一種，但還是要向前走，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追尋理想的路上少不得失敗的參照物，當然不能因噎廢食，而是要勇敢的出發，踏實的走好腳下的每一步。

風物長宜放眼量。

自強家里并沒有辦很多年貨，知道他假期短要補課，父母在買的年貨上都減了份量，自強感到心酸，在自己的學業將有所成之前，家里的經濟狀況卻達到了低谷，這就是“黎明前的黑暗”？

除夕夜，自強父子對坐，父親喝著酒，自強喝的是“果酒”，媽媽也喝了些果酒，父親趁著酒勁兒老話重提：“還剩下最后半年，都靠你自己了，我和你媽給你幫不上忙。你要努把力，咱家這情況，你也清楚，全指望你了，你不蒸饅頭也要爭口氣！”

自強并不在意，為了讓自己好好學習，這么多年父親都用的是“激將法”，你不如這個、你比不上那個，但是父親的真意他是了解的，知父莫若子。

過完初五，自強返回了學校，開始了最后的沖刺，也見到了他想見的人，那個笑靨如花、奔放灑脫的女孩子。

他們戀愛了。

在丁香樹下，自強紅著臉表白：“我喜歡上你了。”

“我知道。”勝男羞答答的點點頭。

沒有過多的情節，兩個人就這樣開始了戀愛，他們當然沒有出雙入對，如膠似漆，仍和從前一樣，課后繞著操場遛彎，討論詩歌，或在籃球架下演算試題，依然樹枝為筆，大地為紙，多年以后，自強才發現這是多么詩情畫意的浪漫。

“一模”的成績張榜了，自強排在了年級組的第一名，勝男第四。

“你就是我的目標，我要超過你！”勝男對自強發出了挑戰。

“樂意奉陪！”還有什么比和心愛的人齊頭并進更讓人喜悅呢。

自強有時也會和勝男一起唱歌聽，《約定》、《太委屈》都是他們喜愛的歌曲，自強唱不出凄婉的調子，情歌都被他嚎得變了味兒，勝男聽他唱歌時一臉的嫌棄，“你這是典型的五音不全啊！”

唱歌，不過是他們放松的一種方式，學習壓力很大，聽說下一屆即將進行高考改革，文理分科將成為歷史，以后要考大綜合，他們沒有膽量重新來過，只能硬著頭皮啃骨頭。

四五月份，是躁動的月份，他們也曾經出格了一下。傍晚，自強和勝男一同散步，他們已經不再留意別人嫉妒或質疑的目光，在畢業前真實的表達自己的感受是多么幸福的事情。信步前行，他們走出校門的時候，門房大爺早已熟識高三的學生，并不過問。他們來到了街上的時候，已是華燈初上，這里顯然沒有燈火闌珊、車水馬龍，但要比自強家的農村要多些光亮，有些小館子還開著門，里面的食客們吆五喝六，吐沫橫飛，酒興正濃。在靜謐的夜色里，喧鬧的街道上，他們開始了第一次“壓馬路”，他們沒有擁肩抱腰，那樣顯得庸俗，在他們之間的話題仍然是理想與未來，只不過換了場景。他們沿著穿過鎮子的國道，緩步前行，夜風徐徐，還夾帶著一絲寒意，但兩個人的心里都是暖融融的，因為有個相似命運的人可以交流，就不寂寞。這條路不知道被多少青年男女似這般踩踏過，卻依然平坦，可見，情侶的腳步是輕而溫柔的，嘈雜會打斷喁喁私語的意境。就這樣走了不知道多久，兩個人都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如果就是這樣一直走下去，該有多好！

走到了鎮子邊緣，他們開始回返，兩個人不再說話，就那樣肩并肩的走著。突然，勝男腳下一滑，自強趕緊伸手拉她，幫她保持了平衡，握住勝男的手，自強并沒有放開。自強感到自己的臉在發燒，手心出汗，喉頭發干，勝男的手在微微的發抖，低垂臻首。

“你趁火打劫！”勝男嗔怪道，卻并沒有把手抽走，任憑自強牽著。

這雙手柔若無骨，溫潤如玉，微微的清涼，撫平了自強心間的躁動。這個女孩兒，給了他初戀，更給了他精神的撫慰，使他不再空虛無依，他們抱團取暖。

臨近學校，勝男把手掙脫，“你先進去吧，咱倆一起讓別人看見不好”，自強一愣，趕緊松手，意猶未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