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瑞奇爾德 (一)
- 奧洛爾年代記之日輪低語
- 奧洛爾史官
- 5752字
- 2019-05-31 14:33:42
“這個世界有百千萬個神靈,最可怖的,是那五位遠古的支配者。”
“阿修克斯在天空中俯瞰著奧洛爾,他承載著太陽與天空的光輝,他的疆土是從冰原直到南方的大海?!?
“大海與巖地的主人是達蘭夏安,他的上千條觸須遍布每一處海底,他的一百個頭顱潛藏在巖地的每一座山中。”
“東方廣袤的土地沐浴泰丕的光輝,他與他的十二位子嗣主宰著那片無窮的豐饒的土地。”
“海中的巨島依附于肖肖塔卡尼的腳下,這巨龜常徘徊于這他所主宰的大地,看著森林與丘陵,原野和山脈?!?
“還有一位神明,他得到了最小的沙中饒原,無窮的憎恨驅使著他,他用日輪選民的骨血造出了裸猿,想用它們禍亂整個世界?!?
迪堪坐在滿溢著金色光輝的神殿之中,神殿的大小勝過半座瑞奇爾德主城,而挑高的屋脊則高過他所見的任何一座山峰。他坐在無數個座位中的一個上,望著神殿最中央的大宣講臺上,站著的逾兩千位圣歌隊的孩子。
他們唱出的聲音,迪堪無法理解,那不是迪堪所知道的任何一種語言,但是當那聲音傳到他的耳中時,他的腦中卻浮現出了唱詞的含義。
“那憎恨的神明向我們的王說,這裸猿能為你們挖掘礦石、驅動機器、身犯艱險、工作不息。王覺得這是好的,便接受了神明的禮物?!?
“時間又過去兩萬五千年,裸猿生活在世界的每個角落,那憎恨的神明知道復仇的時機到了,于是將太陽的結晶投進達蘭夏安最大的頭顱所棲身的火池之中。達蘭夏安的每個頭顱都因劇痛而噴出了黑灰,黑色的霧籠蓋了整片天穹?!?
“阿修克斯飛到云上去,離開了這滿是黑灰的濁世,而泰丕也帶著他的子嗣離開了豐饒的大地,肖肖塔卡尼將頭顱埋進山巒。同胞們說道:‘神明已然拋棄了我們,我族也再無理由留存一息’?!?
“十億同胞投沉大海,十億同胞焚身天火,十億同胞亡于饑饉,我族選民就此衰落?!?
“那憎恨的神,此刻,對裸猿低語說:‘去吧去吧,去殺死他們的孩子,去吧去吧,去燒毀他們的城郭,去吧去吧,去掙得你們的尊嚴,去吧去吧,去收獲你們的碩果。’”
“當另外四位神明回到塵世,發現我們的國已經隕落,逾千年沒有收到供養的他們,此刻也同樣無比衰弱??粗鴼埓娴奈易迮c僅剩的斷壁,他們對這片大地降下四重詛咒?!?
“阿修克斯說道‘你以我子民的骨血造出裸猿,我必讓他們因那血脈中的火而衰落。’”
“達蘭夏安說道‘你以烈火引起我首尾的不和,我也要你土地上盡是爭端與不和?!?
“肖肖塔卡尼說道‘你和你的造物有著相同的貪欲,這將讓來到我土地的人生出異變?!?
“泰丕說道‘你贏了,但是命運必將毀滅每一個地上的國?!?
那振聾發聵的聲音沖進了他的腦子,驚得一身冷汗的迪堪坐起來,看著那個自己格外熟悉的房間,和外面傳來的尖銳慘叫聲,皺起了眉。
“怎么了?萊平爾德?”
外面隨即傳來了他老管家的聲音“小老爺,藍黛爾小姐從外面帶回來個重傷的小姑娘,右臂嚴重感染,現在,正在處理?!?
“你等我下去看一下。”
迪堪穿著睡袍一路跑下樓,來到地下室中。
原本用作庫房的地下室此刻已經變成了一個算是半座秘密基地一樣的地方,幾張吊床桌子邊上的小木柜以及屋子正中間的一個不小的木頭案子上面鋪著整個瑞奇爾德邦聯的地圖。藍黛爾不知怎么聯系上了不少純理論系的通天塔畢業生還有些瑞奇爾德的零散遺族,將他們整合成了一股邦聯內用于針對日輪遺族的秘密行動的力量。
而今天,屋子中間案子上的地圖被撤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年輕女人。這個年輕女人的臉因疼痛,在淚水和鼻涕下變形得格外厲害。而包括藍黛爾在內的六個有男有女的年輕人,則按著女孩的身體和四肢,讓她沒法動彈。
一個身穿白色全身圍裙的醫生戴著玻璃的護目鏡和鐵制的狼嘴面具,他手中拿著一把長直刀,正在切割女人右臂關節一帶的皮肉。
“怎么了?”
“大臂嚴重感染,要截肢保命,借個光,”醫生走到旁邊,從桌上拿了一塊破布塞到女人的嘴里“忍住,我盡快?!?
他拿起直刀,臉幾乎貼到女人的右肩上,仔細看了一圈,點了點頭。把刀用旁邊的燭火簡單地烤了一下,手起刀落,不到十秒,女人肩周的皮肉便被盡數切開,露出了肩部的關節和骨頭。
醫生直接把刀甩到一旁的桌子上,然后拿起了一旁的單手鋸,右手抓住女人的右手手腕,把整條右手架在另一個拖過來的桌子上,右腳直接踩在她的臂彎,左手拿著鋸搭在她的大臂上大喊了聲“忍住咯!”
隨后,是更大的慘叫聲,和鋸木頭一樣的瘆人聲音。
所幸,那醫生還算利索,十多秒,就鋸斷了大臂的骨頭。甩開那把鋸子之后,拿一瓶烈酒直接潑在創口上,然后抄起針線開始將兩邊的皮縫合在一起。
整個過程,用了半分鐘不到,這個臥在桌上的女人的右胳膊,就不是她自己的了。
女人躺在那里,全身上下不斷地抽搐著,持續不斷的巨量疼痛似乎已經讓她麻木,醫生把藥粉混到水里,給女人喝了下去,然后對藍黛爾和迪堪都招了招手。兩人走了過去。
“她現在怎么樣?”
“不好說,我一會兒給你們留點藥,你們按時給她擦上,只要沒有二次感染,到時候拆線就行,”醫生帶著兩人走到了自己的箱子邊上,從里面拿出了點藥膏“不過我個人還是建議二位盡早和這位撇清關系吧,她那個傷口,不像是普通人會有的傷口。”
“哦?怎么說?”
“她的傷口,是槍打的,而且不是普通的獵槍或者鳥槍,是官家的槍,”醫生摘了護目鏡,擦了擦額頭“我做地下密醫十來年了,絕對不會認錯,這小姑娘的肱骨被直接打斷,彈頭幾乎穿過他整個大臂,鳥槍子彈滕盾就能擋住,獵槍也打不斷骨頭?!?
“行,辛苦大夫了,”說著,迪堪朝著萊平爾德招招手“你給大夫付一下款?!?
等到萊平爾德帶著醫生離開后,迪堪微微彎腰,湊到藍黛爾面前“這女孩什么人?你能給救回來?”
“遺族。”藍黛爾回頭看了眼那里喝了點藥,半睡半醒的女人“眼周有黑鱗,紅色蛇瞳,是在戰斗上有專長的,具體是哪邊的不太清楚。”
“既然萊平爾德沒著急認她,那估計不是萊平伍德莊園的人,”迪堪看了下那邊躺著的女人“鮮血日輪的?”
“不確定,瑞奇爾德有位大能,所以鮮血日輪的人進不來,”藍黛爾走到女人身邊,在她的小腿,大腿和左臂上摸了一圈,然后又拿過女孩擺在旁邊桌子上的胳膊“稍微有點肌肉,手上有老繭,是干活的人,至于什么活兒,就得細問了?!?
“行,一會兒把她搬客房去吧,對外就說是咱家受傷的仆從就行,”說到這,迪堪皺起眉,似乎想起了什么“你說的那位瑞奇爾德的大能是誰?本地有很強的遺族么?”
“有,但是她跟我說不方便透露身份?!?
“行吧,這樣,我們現在還不能確定這位的身份,”迪堪拉開一個抽屜,看到里面的瓶瓶罐罐“你用上藥的繩索給她腳栓到床腿上,等她恢復恢復,看看能不能問出點什么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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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黛爾提著一個小皮箱,從馬車上跳了下來。
她花邊白襯衫外面套著一件小馬甲,下身一條修身的長褲,腰帶上的皮套中則固定著一把短劍,她拎著小箱子直接走進了面前水廠區街邊一套帶著個小庭院的宅子,穿過夏季灼熱陽光下滿是濃郁花香的庭院,徑直走進了屋中。
屋中一如既往滿是那股奇妙的果香,宅子內并沒有怎么裝修,沒有墻紙,沒有地毯。旁邊的飯廳中隨即傳來了一個年輕女孩的聲音。
“藍黛爾?”
“是我?!彼{黛爾拎著皮箱直接走進了飯廳中,看到了那個坐在陽光下,面前擺著一個小碟子,里面裝著不知什么甜點的女孩,薩依藍.斯平爾德。
“聽說你們撿到一個遺族姑娘?”薩依藍看到藍黛爾走進來,微微轉身,打開身后的小柜子,從里面端出來一盤差不多的甜點放到桌上“據說是諾爾德的牦牛奶做的冰點,你嘗嘗。”
藍黛爾放下皮箱,直接坐在薩依藍對面,拿著小鐵勺嘗了一口,臉上不知為何就泛起了笑“好吃,涼涼甜甜的,真好吃,”徜徉在奶鮮味和清甜的冰點中一會兒之后,藍黛爾整理了下表情“說正事說正事,我們撿到個遺族,重傷,我們還沒審,不過眼周是黑鱗,應該是專門的戰爭血脈。”
“戰爭血脈?那是什么?”
“我給你的書你沒看?”藍黛爾微微皺眉“書要看啊,遺族血脈的分類至少要記下來啊。遺族血脈分上位、中位、下位血脈,這個你記住了么?”
薩依藍目光閃躲,低下頭吃了兩口冰點,然后輕輕搖搖頭“都是賤種,我為什么要記嘛?!?
“哎,不是你自己血脈高貴就行的,這東西記下來對以后的工作很有幫助,”藍黛爾撅著嘴,所幸覓蹤者祖宗留下的幾本書,闊得羅家一直都有安排人抄寫,雖然有的地方有錯字漏字,但是書本身對遺族的記載之詳細沒有多少其他書籍比得上,她清了清嗓子,回憶起書中的一部分內容“中位血脈分戰爭、構建、維序三類,像信使就是維序血脈,而戰爭血脈在戰斗上一般都是有專長的。”
“行行行,知道了就是你們撿到了一個有戰斗特長的遺族,”薩依藍似乎想要把話題轉移開給自己找回些面子“我叫你來實際上還有別的事情。”
“什么事?”
“最近,通天塔出了幾個大事,”薩依藍吃了口冰點,然后繼續說道“新入學的一個小男孩,照著書做出了幾個小煉成陣,被稱作天才什么的,放到幾年前,煉成陣要么根本做不出來,要么做出來之后人瘋了,我還去單獨見過那個小孩,也不是遺族。普通人新生幾乎在沒受到損害的情況就能做出煉成陣術式,只能有一個原因?!?
藍黛爾對術式幾乎是一點了解都沒有,但是她依稀能聽出來煉成陣是某個很厲害的東西“所以,是什么原因?”
“他能做出小煉成陣的原因很簡單,”薩依藍用手指點了點桌面“怕你理解不了,我這么給你講吧,術式是什么你知道么?”
“啥?術式不就是術式么?”
“對,所以說你不懂,術式本質上是觸碰眾神底線的力量,以此處的熱生彼處的火,以將來的疫病殺今日的仇敵,但是逾越法則這件事,是有限度的,”她用手指在桌面上畫了一條線,把一個小餅干擺在線的另一邊“術式會使人瘋狂,如果說這條線代表著眾神的底線,那么現在,眾神的底線已經被放得無限低了。”
“這會導致什么?”
薩依藍聳肩攤手“導致什么?導致術式的使用無節制地擴大,煉成陣是什么,是大型術式的基礎,引發大疫病這種過去需要五百人遺族圣歌隊才能姑且運作起來的術式,擺出三個小煉成陣,我一個人就能驅動。同時也說明,對方,也就是鮮血日輪的人,在這方面也變強了。”
“那該。。。”
“等等,你聽。”薩依藍指著窗外,壓低了聲音,嘴角勾起一抹猶如深山中啖食尸骨的赤狐般的微笑“有人來找我麻煩了,先把他們處理了吧。”
在門外,將耳朵貼在門上嘗試聽清些什么的兩個年輕男人聽到里面聲音突然消失,突然感覺不對,但是這時似乎已經有些晚了。那身著一身赤紅色禮服的女人和商會辦事員一樣的女人,已經出現在了自己背后。
兩人眼看自己已經被發現,掃視了下周圍,這座不大的臨街宅子邊上的路沒有多少行人,這兩人又看了看面前的兩個女孩,拔出了短劍,徑直沖了過去。
沒有任何反抗,短劍就插進了那兩個女人的小腹,不過在短劍插進去的一瞬間,周圍的一切就像靜止了一般。面前的一切景色,都開始扭曲起來,像在熾熱的火月太陽下的蠟像一般,失去了它們本來的形體,慢慢地融化了。就連天空,也像是藍色油蠟所做的穹頂一般,慢慢地化成了一團。當周圍的城市仿佛海市蜃樓般消失之后,兩人看清了自己身處的所在。
遠比世上一切山峰都高的巨大穹頂,廣闊超過一切原野的圓形神殿,白色帶花紋的立柱上纏著紅色的薄紗與綢緞,整個大廳中散亂地擺放著無數金色的兩人高人形塑像。而空中,這些塑像腦袋高度的位置處,則漂浮著一個人,一個坐著沙發椅的人。
那個年輕女人,幾分鐘前還在他們兩個竊聽的宅子里,而現在,坐在半空中,身穿著那套紅底黑花邊的禮服裙,嘴角勾著抹詭異的笑,看著地上的兩人。
“沒想到就是兩只獵狗啊,這種級別的貨色還是別來找我的麻煩了吧,”她朝著兩個人輕輕地搖了搖手指“跪下?!?
兩個人就像兩條被主人下了命令的狗一般,伏在了地上,他們的身體仿佛是本能一般,就這樣做出了在天空中的那個女孩所說的動作,自然得就像聽到別人說“小心”后,會下意識地四周環顧一般。
他們似乎也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身體會做出這樣的舉動,可是這一切就是發生了,兩個人拜伏在地上仿佛朝覲著什么世上最為尊貴的存在,可是事實上,那就是一個看上去十八九歲的小姑娘而已。
“誰派你們來的?”
女孩發話了,兩人知道這個女孩的身份,斯平爾德元帥的長女,瑞奇爾德地區的一位上位遺族,一直以來都拒絕加入鮮血日輪。他們此行的目的本身確定這位斯平爾德大小姐到底對鮮血日輪是持何等態度,可是沒想到剛找到她名下的一座宅邸,就被發現了。
兩人沉默著,那種自上而下的威壓讓他們的心臟跳得像是臨行前的戰鼓,呼吸越來越困難,這種不知為何的窒息感不斷地侵蝕著兩人的理智。
終于,大堤被沖開了。
其中一個看起來也就二十上下,長得過于清秀的男人突然涕泗橫流,整個趴在地上“我們,我們是,是鮮血日輪派來的?!?
“哦,那找我有什么事???”薩依藍看到其中一人已經崩潰了,心中大概有了數,繼續問了起來。
“想來,想來確定您的態度。。?!?
薩依藍坐著那張沙發椅慢慢地下降,下降到了兩人面前,一把直接抓過那個已經徹底趴在地上的男人頭上的鴨舌帽,露出了他腦后金色的盤發,薩依藍掩嘴驚呼“哦吼,是個女孩子?”
那個假裝成男人的女孩急忙磕頭如搗蒜,聲音也拖起了哭腔“我不是故意騙您的,真的,這樣的裝束。。。”
“不用說這些,我對漂亮的年輕女孩一向是比較寬容的,”薩依藍用一根手指微微挑起女孩的下巴“你們的頭子叫什么?”
“負責我們情報組的,叫繆蘭托平大人。。?!?
“不是,我說的是你們的頭子,最大的那個。”
“維蘭斯德閣下。。?!?
“哦,好,之前我也沒跟你們說清楚,我覺得你們的人應該能明白我什么意思,不過看起來你們不明白我的意思,”薩依藍輕點這女孩的額頭“你去跟這個繆蘭托平說,瑞奇爾德是我,薩依藍.斯平爾德的地盤,他要是認我這個地頭蛇,我還可以給他留幾分薄面,要是還像現在這樣時不時派幾個人來搞竊聽,來我這收集情報都不知會我一聲,那來多少,就得失蹤多少,懂么?”
看著已經嚇破了膽的女孩和臉色鐵青的男人,薩依藍冷笑了一聲“行了,你們可以走了,今天離開瑞奇爾德,你們還有命活。”
“是!是!”
周圍的景色,又變回了普通的街景,兩人發現自己站在街邊,而身后的那件宅邸的門前,就像他們剛來時那樣,掛著斯平爾德家族的家徽。這個家族,盤根于瑞奇爾德,已經有將近一千年了,或許,嘗試觸及這座奧洛爾的中心,可能的確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兩人想著這些,離開了這座城市。
薩依藍走回到自己宅邸中的飯廳,看著坐在那里吃著冰點的藍黛爾,打開旁邊的一個小柜子“我這邊會給你增加術式藥物的供應,你和迪堪盡快開始構建瑞奇爾德的內網吧,最好,能將瑞奇爾德布滿我們的坐探,戰爭開始之后,這是我們保證在亂潮中有立足之地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