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三千花殺(八九合并)
- 鳳隱雙城
- 步自語
- 5490字
- 2019-05-16 23:56:18
丫鬟住處,月荷想到崔姨娘允諾,若事成就抬她給侯爺做通房,不舍地把腕上手鐲摘下,緊緊地握著那盒熏香。“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小姐,對不住了。”
看著窗外已經黑透的天色,月荷換下被茶水潑濕的衣衫,把迷香和紅綢裝好之后就往東廂房走去。
從霜一直在房門前守著,見月荷老遠走來,咳嗽一聲給屋內的主子提示完,就大步上前攔住她,“月荷姐,千萬別過去,小姐正發火呢,”
屋里楚雙城剛把涂滿胭脂的手從半夏的胖臉上拿開,聽到從霜提醒,意味深長地挑了挑眉示意半夏抬起手。
月荷正想問原因,就聽到屋里傳來大小姐氣急敗壞的訓斥聲。
“啪——”
“勢利眼的狗奴才,敢拿二錢銅板的佛香糊弄我,給本小姐滾出去,”
“從霜,從霜呢,快滾進來。”
從霜聽到楚雙城叫她,嚇得渾身哆嗦,顧不得搭理月荷急忙快步推門進去。
月荷被這動靜弄得滿頭霧水,就見半夏頂著一個通紅的巴掌印出來了,看見她有些不好意思,尷尬地捂住臉。
“怎么回事,小姐不是很看重你嘛?”月荷明知故問的道。
半夏沒有把手拿開,滿肚子的委屈,“小姐讓我點熏香,平日里這些都是你做的,我哪里見過,這不錯拿佛香點了,”小心翼翼看了房里一眼,又語氣怨懟地道:“小姐的性子也忒壞了。”
這時從霜也苦著臉出來,嘆了口氣,看也不看她倆就向庫房走去。
月荷見她這樣急忙的上前拉住她的袖子,“怎么你也挨打了?”
“這倒沒有,只是小姐讓我去找熏香,說沒有這個她睡不著,你也知道我是末等丫鬟出身,主子用的東西哪里見過。”從霜兩手一攤郁悶地說道。
月荷兩眼放光真是瞌睡來了遞枕頭,她正愁怎么人不知鬼不覺的把香點了,最后還賴不著她。
“亥,我當什么大事,這東西我熟啊!”月荷善解人意的道。
聞言,從霜目露驚喜恍然大悟的一拍額頭,“哎,我真是急迷糊了,還好有你在,回頭我就把小姐賞的頭花送你!”
……
月荷領著從霜來到庫房,因今晚月色尚好,屋內光線倒也明亮,從霜故意找錯位置。
“咦,奇怪,明明放這了,怎么沒有?從霜你去那邊看看,咱們分頭找找。”月荷對旁邊給她打著燈的從霜建議道。
“好,這樣也快些,”從霜認可的點頭,說罷轉身去背面翻找。
見從霜當真聽話,月荷激動到整個人都在發抖,哆嗦著把懷里的迷香換好,就差一步了!
這時肩膀上突然搭上來一只手,月光下白森森的有些恐怖,月荷被嚇得不敢動彈,牙齒“咯咯咯”的打顫。
“月荷姐,找到了么——”聲音清冷熟悉。
月荷咕咚咽了咽口水,原來是從霜,轉頭見她仍是面露疑惑并沒有什么懷疑的神色,這才抖了手上的皮料子。
“在這呢,我就說記得放在這,原來被衣料遮住了。”月荷指著那盒熏香欣然的道。
……
月荷親眼見從霜點完熏香伺候楚雙城睡下之后,一同出來和半夏從霜在門口守著。
“小姐可睡了?”半夏捂著臉悶悶的問從霜。
從霜遮住嘴打了個哈欠,言語不清的道:“睡了,今晚睡得格外香,我伺候著都犯困。”
月荷見事成了正要道別回去,卻見她們死守在門口不動彈,眼神閃爍。
“晚上特別冷,反正小姐也睡下了,你們不如去我那坐會,待會再過來。”月荷搓著胳膊建議道。
從霜裹緊衣領,看一眼半夏,一副想去又不敢的模樣。
“好,去就去,咱們忠心耿耿的伺候,到頭來卻挨了巴掌,就要讓她知道咱們作奴婢也是有脾氣的。”半夏是個不管不顧的,站起來對著緊閉的房門氣憤地道。
說罷也不待從霜愿不愿意,拉著她就跟上月荷往丫鬟住處走去。
屋內,楚雙城透過門縫見人走遠,懷揣匕首悄悄的順著墻根往西廂房摸去。
月荷一路上聽著半夏對從霜抱怨大小姐,路過假山時,不著痕跡的落后幾步,掏出紅綢趁二人沒注意系在桃樹上,又若無其事趕上她倆。
“小姐只是心情不好,我們做奴才的怎么能埋怨主子。”月荷若無其事的接話道。
王貴藏在假山后,早就等的有些不耐煩了,此時聽到月荷的聲音,又見紅綢暗號出現,得意的拐著腿向楚雙城她們所說的西廂房趕去。
西廂房中,秋蟬的肚子咕嚕咕嚕的響,忍著腹中不適伺候楚雙嬌睡下。
從晚飯后她就開始腹瀉,偏偏西廂房如廁的地方不知什么原因倒塌沒法用。
秋蟬難受的躬著腰緊按小腹,待聽到楚雙嬌輕微的鼾聲,秋蟬再也忍不住,挑暗燭光憋著氣就向東廂房跑去。
楚雙城一路躲藏摸到此處,看著秋蟬疾奔而去的背影,楚雙城手拿熏香從墻角陰影里走出,輕輕打開房門悄身進去,幾個呼吸間又捂住口鼻閃身出來躲回原處。
王貴到來時,就見房門緊閉,門前一個丫鬟也沒有,呷呷嘴,“這崔姨娘的手段果然老道,侯府又怎樣,嫡女還不是要雌伏于我王貴!”
……
待王貴進屋后,楚雙城算著迷香發作的時辰,等了一會才捂住口鼻閃身進去,把窗戶打開,就見王貴和楚雙嬌齊齊昏倒在床。
“沒用的東西,就差一步。”楚雙城可惜的嘆道。
借著窗口的月光,楚雙城陰森著臉,匕首在楚雙嬌的臉上劃過,又落到王貴的臉上,沒有傷痕。
驀然,楚雙城有種被人窺視的感覺,猛的轉頭看向窗外。
映入眼簾的是那株已經開花的榕樹,聽說此花在青鸞名合歡。
月下觀賞,只覺似幽冥之火在滾滾燃燒,詭異凄美,見沒有人,楚雙城只當是錯覺,再不耽擱,手起刀落
男人因迷香作用,只能本能的哆嗦卻醒不過來,暗紅的血液慢慢地浸透床褥,血腥氣混雜著熏香味,讓屋內的空氣更加的詭膩。
楚雙城像看死物般盯著不時痙攣的王貴,上輩子若非從霜突然在院中大鬧,那她是不是就像此時這般,被這畜生任意的玷污?
想到明早要來的那個男人,楚雙城瞇起的眼里滿是期待,涼薄的嘴角更是邪惡的挑起,似乎已經看到了那張虛偽的嘴臉,楚雙城低聲呢喃。
“你可不要讓我失望啊!”
隨意踢了踢地上散亂狼藉的衣物,一個圓行的東西滾了出來。
仔細一瞧,卻道是枚并蒂蓮玉佩,楚雙城靈光一閃,忍不住為自己的壞主意嗤嗤發笑。
撿起地上牡丹花肚兜,把玉佩和那血淋淋的臟污玩意一同裹起塞進王貴懷里。
看著王貴衣襟明顯鼓起的一團,眼底全是譏諷。
“呵,純潔愛情的信物。”
刀身仍殘留惡心的血跡,楚雙城嫌棄的蹙起眉頭讓楚雙嬌握住。
臨走又收起熏香,四下掃過見再沒什么遺漏,這才走向窗口對著那株榕樹狡黠的一笑,隨即合上。
……
楚雙城順著墻根正要回去,忽然聽到前面傳來急慌慌的腳步聲。
“糟糕。”
來人正是秋蟬,待解決了腹中鬧騰,她只覺眼皮直跳,顧不得攔她說話的半夏,急慌慌地就往西廂房趕來。
楚雙城無奈原路返回,可院中除了半株榕樹一覽無余,顧不得埋怨半夏辦事不牢,只恨可用之人實在太少,摳著樹皮大感焦急。
忽然,楚雙城撓著樹皮的手收回兩側,咬了咬紅潤的櫻唇,手指也是松開又握緊。
秋蟬的腳步聲迫在眉睫,不容她多思量,楚雙城確認再沒外人,撩起袍腳塞于腰間,修長的腿也因此暴露在月光之下,繞著榕樹走了一圈便開始攀爬。
就在將至樹杈,楚雙城突然渾身緊繃背脊發涼。
一只尺碼偏大的黑色靴子頂在額前,視線所及是霜白的中褲,大賴賴在她的頭頂敞開。
楚雙城只覺耳根發熱,急忙移開視線,再抬頭對上的就是一雙清冷無情又略帶黠笑的長眸。
男子弱冠左右,發絲半數攏于頭頂紫金冠,余發披散腦后,又被風凌亂吹至前胸。
若非場合不對,就憑這緊抿的唇,高挺的鼻,斜飛入鬢的眉,她也要贊一句——彼其之子美無度,楚雙城有些呆愣又瞬間回神。
月下合歡樹小姐遇書生,這本是她前世幻想過無數次的場景,可現在她卻是心跳如鼓,額角的冷汗不斷的沁出,此人是敵是友,看到他的臉會不會被滅口?
手中的冷汗越聚越多,男子單手托腮正意味深長的俯視著她,那眼神如黑暗中的光讓她無處躲藏,空氣靜謐的仿佛凝固了般,楚雙城只覺喉間滾動,就聽到自己的聲音傳來。
“好巧。”
“嗯。”
……
男子聲線低啞暗沉又帶著魅惑。
楚雙城似沒意識到尷尬,僵著臉仍保持四肢抱樹姿勢,只是跳的更快的心臟,和更加摳緊樹干的手指,泄露了她此刻緊張情緒,聽著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楚雙城頷眼。
額角的冷汗順著飽滿的額角滑進修長的脖頸,把心一橫,努力忽略頭頂之人大開的褲底,手腳并用臉頰擦過他暗紫色袍腳,飛快向墻外竄去。
鳳隱邪眸微闔,自然的收起弓在樹枝的那條腿,看著那越墻而過驚慌逃竄的女子,薄唇揚起好看的弧度。
“有意思。”
“主子,東西沒找到,要不要屬下繼續查探?”突然出現的宴行、宴影,一身黑衣的站在墻頭垂眼拱手稟報。
風吹過,陣陣花香嗆的宴影鼻腔發癢,使勁皺皺鼻子,這才憋住沒有失態。
左等右等不見主子吩咐,兩張相同的臉疑惑對視又錯開,悄悄抬頭…
這一看不得了,驚得宴影腳滑差點摔下墻頭。
就見平日里不茍言笑,一臉生人勿近的主子,此刻正單手托腮,滿臉笑意溫柔地看著他們。
宴行眼神詭異,暗示宴影:“看的你,不是我。”
再仔細一瞧,宴影眼角抽搐,還真他娘的是他這邊,心中慌慌,咋辦,他可是正常的純爺們。
想到這些年主子不近女色,就連身邊伺候的,都是他們這些流臭汗的大腳男人。
難不成…就因為如此…才會…?
不對不對,主子貼身小廝陸英那小子,細皮嫩肉的,可比他俊秀多了。
鳳隱此刻仍舊望著楚雙城竄過的墻頭,全然不知因為此舉他已被二貨屬下誤會成有特殊嗜好的斷袖。
隔空拈過一朵飄落的絨花,半白半粉隨意的在指尖流轉。
卻說當年那老東西,似乎也曾為母后種過一棵。
想起那些不堪回憶,情緒翻涌間殺氣外泄,只見身下榕樹枝葉亂顫,無數傘狀粉白被勁氣無情地扯落枝頭,朝一個方向逆空成漩不得落地。
鳳隱發絲張揚,暗紫色衣擺無風獵獵,花朵在周身因轉的太快,發出刀劍嗤嗤嘶鳴聲。
宴行宴影突然感到殺氣,摸向腰間下意識戒備。
待發現源頭來自他家主子,這才放松臂膀,腦子里卻各有思量。
宴行想的是,主子這般反應,是不是和翻墻而逃的那人有關。
而宴影,此刻心中如集市般雞飛狗跳。
這是明白了他的暗示,大怒之下要殺他滅口?
他命都是主子的,一具肉身自然…不成,不成,男子漢大丈夫…要不…能屈能伸就從了?
宴行察覺到兄弟的糾結,回頭看一眼似乎下了什么舍身成仁決定的宴影,眸中閃過得逞的笑意。
宴影此刻的確下定了決心,回頭他就去找陸英探討探討這個經驗。
察覺暗衛異常,鳳隱收斂殺氣。
周身花海連同指尖那抹嫣紅,瞬間化為粉末無聲地撒落在地,為棕黃的泥土鋪就一層血色的荼靡。
收回心神,仿佛才聽到暗衛的聲音。
“回吧。”
話音未落二人只覺有風拂過,鳳隱的身影卻已如鬼魅般消失不見。
宴行見主子離去,又聽到越來越近的腳步聲,收起心中疑惑,拉起走神的宴影也隱身遁去。
秋蟬剛疾行至西廂房,濃郁的花香味就撲面而來,“阿嚏”,用手絹遮住不適的口鼻,靠近門縫仔細聽……
見屋里沒有動靜傳來,這才捂住狂跳的心臟。
方才她跑出一身汗,如今被山風一吹,頓時打了個冷顫,裹緊衣衫癱坐在石階上,凝望院中這株花樹,遠遠望去落櫻滿地,心中十分詫異。
“方才的風有那么大?”
東廂房中,崔姨娘看著面前嬌艷明媚的月荷眸底閃過嫉妒,抬手撫過眼尾的細紋,指甲上的朱紅丹蔻像腐壞凝固的血散發著陰毒死氣。
“如何?可是成了?”
月荷沒留意崔姨娘看她時那凌厲的眼神,急著表功道:“夫人放心,奴婢親眼看著點的,王貴已經收到信了。”
似乎有什么顧慮又言語不明地道:“那您答應奴婢的…”
崔姨娘心中嗤笑,敢和我搶男人?有命活下去才行,就著燭光欣賞手指。
“你放心,只要事成,答應你的本夫人必會做到。”
打發她出去又叫心腹秋蘭進來問話,“侯府那邊可送信了?”
“送了。”
說完秋蘭又朝崔姨娘跪下,“還請夫人恕罪,奴婢怕侯爺拖延,斗膽詐言您突發急癥危在旦夕,依侯爺對夫人的疼愛,必會快馬加鞭往這趕,天亮前一定能到。”
崔姨娘看著秋蘭,為自己有這樣腦子靈活的心腹感到高興,贊許道:“你做的很好,不用跪了,起來吧!”
這就完了?
秋蘭心中詫異,原本想著以崔姨娘的惡毒手段,自己先斬后奏多少也要挨她訓斥,見她沒有怪罪,趕緊諂媚地上前道喜。
“奴婢恭賀夫人心愿達成!”
崔姨娘聽了吉祥話眉眼愉悅,得意間摘下腕間的蜜蠟串子,“就你嘴甜,這串珠子拿去玩吧。”
“那奴婢可要沾沾夫人的福氣了!”
崔姨娘笑了笑沒說話,思索會又道:“既然如此,那就作戲作全套,去把姓江的那老王八蛋叫來。”
秋蘭捧著珠串應聲去安排。
而此時忠勇侯楚府,家奴被急切地敲門聲吵醒。
……
“都是我的錯。”
楚雙城屋中,半夏此刻正焦急后悔,她方才就該死命的攔住秋蟬,如今小姐還沒回來,若是有個意外這可如何是好?緊鎖眉頭在桌前走來走去。
從霜知道光著急沒用,只好安慰自責的她,“咱們在屋里待著也不是辦法,如今看能不能想…”
話還沒說完,就聽到房門猛的被人推開,二人一驚,就見楚雙城外裳沾滿血跡和泥污閃身進來。
半夏見此只覺眼前發黑踉蹌的后退,小姐這是出事了。
“小姐,您哪里受傷了?”從霜急忙上前詢問,她也是慌了神。
“沒受傷,別擔心,不是我的血。”楚雙城語氣輕松的道。
從墻外另一半榕樹跳下來時,她因著急害怕腳沒落穩,這才滾了一身泥,而自己的慘相肯定都被他瞧見了。
想到那個害她如此狼狽的流氓,楚雙城心中郁堵。
半夏聽到楚雙城沒事,眼中似有一汪被石頭壓住的泉水,如今石頭沒了,愧疚恐慌全部迸發出來。
再也不顧得尊卑,抱著她就嗚嗚地埋頭痛哭。
“小姐,是奴婢沒用,”哭了一會,抹了一把臉抬頭自責道。
半夏臉上鼻涕眼淚混雜著胭脂,被她一抹,差點沒把從霜逗笑。
楚雙城也不躲,忍著笑意任由她抱著,“這都是突發情況,不能怪你。”
用相對干凈的袖子給她擦了擦臉,直到露出本來相貌。
“好在有驚無險,只能說你家小姐并非算無遺策,你若拼命攔秋蟬,反而會引起她的懷疑,這倒是無心插柳了,你們可要快些成長起來,幫我籌謀才是。”楚雙城寬慰道。
見半夏仍舊哭也不再勸,有時她很羨慕她,可以想哭就哭,心中有事不能憋著,還是哭出來的好。
轉頭問從霜,“月荷那邊可曾懷疑?”
“沒有,”思慮一會又道:“小姐,您就這么放過她?”
楚雙城看著案幾上的麒麟香爐,裊裊煙霧盤旋上升,她的心神似乎也跟著縹緲起來。
從霜見楚雙城靜默地站立沉思不語,雖一身狼狽,但仍不掩傲骨風華,這樣的小姐,讓她心悅誠服。
楚雙城回神,彈走手指上的泥土,半晌才意味不明的道:“成全她,成全她才有意思。”
就是不知到了那日崔姨娘會不會后悔今日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