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們見這侯府嫡小姐話只說了半句便沉默不語，皆全神貫注的等著她將會如何反擊，約莫三吸后，就見垂首跪在地上之人陡然起身，威武的楚侯爺竟被一個病弱的小丫頭嚇得后退。

哎，都說虎父無犬子，若老侯爺在天有靈看到這樣的慫貨，估計會無顏面見列祖列宗。

楚雙城掃過遠處又被緊閉的侯府大門，幽幽地道：“既然侯府容不下姚家人——”猛然盯住楚延禮的眼睛，“可父親別忘了，姚家的人還沒有死絕，雙城身體里還有半身姚家的血，我絕不會讓外祖家滿門的冤魂無處安身?！?

“你，你要做什么？”楚延禮被她破釜沉舟的黑瞳盯的有些心虛，不安的道。

“做什么？”楚雙城掃過滿臉疑惑的眾人苦笑著呢喃，半晌下定決心轉身遙指正東方象征著皇權金碧輝煌的宮殿，嘴角上揚鏗鏘有力地道：“我要進宮告御狀，求陛下把姚家充公的家產半數退給雙城。”

一言既出滿場皆驚，紛紛瞪大眼睛懷疑聽錯了什么。秦川杜唯等楚雙城的心腹也難掩震驚，這是哪一出？半夏和從霜有些焦急的搓著手，最后把希望寄托在旁邊的錢嬤嬤身上。

錢嬤嬤哪里見過這等陣仗，她原本見兩個兒子辦好了小姐交代的差事正覺大功告成?？蛇€沒等她喘口氣就聽她的小主子放出了這個驚雷，那顆心咻的一聲飛到了嗓子眼。

可她明白主子這樣做定有她的道理，這個時候她就是這伙丫鬟小廝的主心骨絕對不能亂了陣腳，忙示意她們按兵不動伺機幫襯。

寂靜的人群中只有楚雙城的聲音在不斷的穿梭回蕩，涼薄的嗓音提醒著眾人這不是在做夢，楚雙城掃過錢嬤嬤的表現心底滿意。

“府里容不下姚家人，雙城愿與姚家滿門冤魂同住舊宅，姚家冤屈一日不報我便終生不嫁，雙城愿自逐楚家此生再不踏進侯府半步?！?

楚雙城脊背挺直眼底是破釜沉舟的決絕，言罷甩開袖子地就往皇宮的方向走去。那從容不迫的模樣好似渾然不知告御狀要經歷怎樣的非人刑罰。

“不怕死呦，那御狀是能隨便告的？”有見過告御狀的婦人臉色煞白后怕的唏噓。

“嗯，要先挨過一百杖刑，再除履走針板，老丈我就沒見過活著走到圣上跟前的?！崩蠞h捋著胸前的白胡子直搖頭。

“誰說不是呢，就她這瘦了吧唧的，要我說不出三棍子保準就隨了姚夫人去了，都怪有個心狠的后爹吶?！笨嬷嘶@子的婆子打量一番瘦弱的楚雙城可悲的嘆道。

這么有骨氣的好姑娘，哎，到底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老婦人不忍看她遭罪心疼的拽住經過她身邊的楚雙城。

“姑娘，聽老婆子一句勸，人死了就什么都沒了，畢竟是骨肉至親你不如去求求他?！崩先思页佣Y的方向努嘴道。

似乎認同了她的話，楚雙城心存希望的看向已經有數丈之遙的楚侯爺，此時他的胳膊正被崔姨娘緊緊的扣在懷里，腳下的步子更是不見半寸掙扎移動。

楚雙城眸底的希冀肉眼可察的暗淡下來。

泛紅的眼底已有晶瑩之物搖搖欲墜，勉強的扯了扯嘴角感激的看向依舊拽她袖子的老人家，“雙城謝謝您了，您別擔心，我不怕?！?

用寬大的袖口佯裝拭淚遮住掃過烏篷馬車的眼神，楚雙城仿佛沒意識到她已被親爹拋棄了，依舊孺慕地看向他朗聲做最后的道別。

“父親別擔心雙城，陛下是千古明君，在他的治下四海升平民生興旺，且陛下坐擁率土之濱區區商戶銀錢又豈會看在眼里？定然不會做出欺占姚家之物不還之事，父親放心，陛下定會退給雙城的?！?

楚雙城掙脫老人家的手對著楚延禮深深地福了一禮，“恕女兒不孝，今后再不是楚家嫡長女，雙城去了?！闭f罷毫不留念的轉身繼續向人后走去，那孤傲地背影仿佛割舍了什么羈絆不帶走一絲的溫度。

有看出貓膩的人家再也忍不住撇嘴，指桑罵槐的詛咒那對狼心狗肺的東西。

“是啊，不就是幾塊死人的牌位嘛，不做虧心事哪怕鬼敲門，我看這有些人就是心虛，所以才使了個這么斷子絕孫燒人牌位的陰招?！?

……

眾人凝視那個一身素服迎風而立的女子，雖然她身形瘦削卻擋不住她大義凜然的風華。姚氏一個商賈之女竟養出了此等的傲骨巾幗？

此時別說是他們這些平頭百姓感到訝異，就連眼睛長天上去的姜蕪都被這小丫頭地錚錚鐵骨撼到失神。

她也因此沒有看到綠兒因認出那個髯須大漢而煞白的臉。

不管侯府門前是何等的熱鬧，馬車里的容欽一律閉耳不聞，他的心神全都放在了“半數家產”之上。

身后伺候的安福來從頭聽到尾，看著皺眉沉思的容欽眼神微閃。

那就要看這楚侯爺會不會辦事了，緊了緊懷里虛攬的拂塵嘴角暗撇。

且說楚延禮見她這個忤逆的嫡女竟鐵了心的要去告御狀，還揚言要奪回姚氏家產，他是真的被嚇住了。

掙開崔姨娘的胳膊撩開袍子就去追她，不顧形象的直接大喊，“你給我站住，”因叫的太過著急，原本粗噶的嗓音尖細到劈叉。

“父親？”楚雙城停住腳步疑惑的回頭哽咽著問道。

似乎不想讓別人看到她的脆弱，楚雙城慌張的垂眼看向地面，心底暗忖。

看來，姚家的事她這個父親也知道的不少，她可是知道新帝登基時國庫空虛。

嫁給裴景淵多年后，可能姚家的血脈天生就適合經商，因她掌管中饋經營有方，第二年裴景淵便把府里大賬也交與她掌管。

至于裴景淵利用她賺的銀錢去了哪，楚雙城眼神幽暗，如今她自是清楚的……

也是從那時她才得知，原來宮里的內務府，竟然在十年前借了裴家五十萬兩白銀還未償還。

十年前不正是新帝容欽登基的元啟元年？楚雙城眼底露出諷刺。

堂堂一國之君，竟然窮到向臣子借錢，那眼饞富可敵國的皇商姚家也不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