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青色小廝袍的來喜，還沒意識到他這脫口而出的話將會給崔姨娘帶來怎樣的麻煩。

此時他半個身子藏在門后，后腳緊張的躬踏在地，以防被他人用蠻力破門而入，棕色的燈籠褲因蓄力而顯得緊繃貼肉。

“夫人，您要進來么！”來喜只當這祖宗累了想要回府歇息，眉眼擠成一朵菊花善解人意的阿諛道。

小廝這接連兩聲的“夫人”，前面的還能解釋認錯了人，這后一句卻瞬間喚醒了百姓們八卦的記憶。

要說也是這侯府做的太明目張膽了些，他的那些腌臜事一年前就在大街小巷里傳的到處都是。

說是楚侯爺為了府里的一名小妾，不惜把重病的原配和嫡女趕到棲云寺，還美名其曰那是個福地洞天適合養病的好去處，其實就是為了給那個小妾騰位置。

“嘖，原來這就是那個小妾吶——”挎著菜籃子的婦人小聲的和幾位街坊嘀咕道。

“還真挺妖媚的，瞧著小腰纏的，這伺候人的功夫定是差不了。”

“要不這夫人就叫上了呢，別不是已經娶了吧？”

……

七嘴八舌葷素不忌的話語彼彼皆是，男人們帶著酒色的眼珠子聽到哪就從崔姨娘的身上滑到哪兒。

“嘿，還真他娘的是個上等貨，比燕子胡同里的芳娘可標致多了！”一個眼底烏青外罩藍衫的公子哥摸著下巴感慨道。

就見崔姨娘一身素錦白袍，帶著銀絲暗紋的束腰緊緊的勒在腰間，這讓已經有過生育她更顯得婀娜多姿。

此刻站在侯府朱紅的大門前，她就像是在一片曼珠沙華中獨自盛開的茉莉花，純情又不失婦人獨有的柔媚。

“真乃尤物啊——”

各方不堪入耳的調笑楚雙城頷著眼一句不落聽在耳中，她聽過比這更惡毒更讓人無地自容的謾罵，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拇指上的戒圈。

呵呵，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一個賤妾也敢被稱為夫人，看這小廝熟絡的反應，當是有些時日了。

若說沒人默許，楚雙城那雙冰如寒潭的眸子微微地瞇起，“父親，您還真是巴不得我們母女早死啊。”

前世她只當這一切都是老夫人和崔姨娘的謀劃，原來她這瞧著懦弱的爹才是最大的黑手。

楚雙城螓首微抬，看向那塊先帝御賜的牌匾，透過鏗鏘有力的金色筆畫，依稀能夠想象的出當時的楚家是多么的繁榮、鼎盛。

祖父，這真是您想要的結果么？楚雙城有些為這位老人感到可悲，只因不想被上位者猜忌，便把嫡子養成心思狹隘沒有建樹的廢物。

“小姐？”身后的從霜和半夏見大小姐走神，有些不確定的輕聲喚道。

方才在后面瞧著這么多的人，她倆一直擔憂不已，錢嬤嬤便讓她們前來幫襯著小姐，留她自己在后面盯著。

楚雙城搖頭，示意她們無事，轉而兩眼無悲無喜的掃過那個與她僅剩血緣牽絆的生父，看他只作惱怒的瞪著崔姨娘卻并不肯多言半句訓斥。

楚雙城嘴角邪惡地勾起，“父親，既然您這么喜歡演戲，那雙城就為您搭一個更大的戲臺子可好？”

聽著依舊熱鬧的污言穢語，楚雙城看向兩個丫鬟，見從霜和半夏默契的眨眼回應，楚雙城暗自閉氣，直到憋的臉色紫漲唇色青黑。

“父親，可是真的，您，咳咳咳——”楚雙城仿如遭受了晴天霹靂不敢置信的驚呼道。

撫著急喘的胸口顫抖著指著臺階上的崔姨娘，原本就涂了偽裝的的臉色此時青紫的更是嚇人，好像楚延禮敢承認她就會一命嗚呼的隨姚氏而去。

“小姐您千萬不能有事啊，您別聽她們瞎說，府里整年無人探望絕不是因為侯爺偷偷娶了妾侍當夫人。”從霜半夏扶住楚雙城驚慌失色的大聲寬慰道。

小丫鬟的話一落，人群里立馬炸了窩，這分明就是提前預謀好明目張膽的殺妻再娶啊。

楚延禮此刻也慌了，府里的下人喚月娘為夫人的確有他的默許，他只是想掩蓋掉所有姚家人存在的痕跡。

可這個掃把星要是在這個當口死了，殺妻再娶，逼死嫡女，這兩項大罪那些御史能活撕了他。

更要命的，若是惹惱了陛下，楚延禮的眼底露出驚恐。

不行，楚延禮正要開口澄清，忽然一道慵懶中透著幸災樂禍又帶著絲絲熟悉的聲音從人群的后方高聲飄來。

“哦？原來楚侯爺早已續娶了新夫人，怎么沒請我們承恩公府喝杯喜酒呢！”

原本擁擠的需要單腳站立的人群立刻有序的向兩邊散開，入眼的就是一抹刺目的猩紅。

來人戴滿珠翠的玉手搭在一個綠裝丫鬟的手腕上，一席大紅曳地百花裙隨著她輕移蓮步掃過青灰色的地磚，環佩叮當煞是驚艷，原來是姜皇后的妹妹沈家大少奶奶姜蕪。

居然是她，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楚延禮的眼珠子怒睜，一口氣堵在了嗓子眼，又是這個賤婦。

姜蕪如筍的手指理了理大敞袖上的褶皺，“莫非是侯爺看不上我們沈家，還是說，”話音一頓，狹長的眉眼又意味深長的道：“真正看不上的是姜家？”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回府后她就聽院里的婆子說到這里的熱鬧，讓人撤下那碗軟飯，輕車從簡的來到此處就聽到這么個傳聞。

殺妻或許是真，暗娶他還沒那個膽子，只是她打心底瞧不起楚延禮這種小人，能多惡心他一番也是個樂趣！

城里的人對這位姑奶奶的名頭可是耳熟能詳，跟著她走絕對不會有事，原本還有些含蓄的議論聲再無所顧忌。

“啊？殺妻再娶，這可是欺君罔上的大罪呀。”

“我聽說那野郎中還是這個小妾找的呢。”

“亥，你不知道，這小妾的父親是咱們陛下的新寵，姚家倒了，楚侯爺這是找了一碗更軟的飯。”

“噗……哈哈哈……”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直把楚侯爺的那點藏著掖著的破事翻了個底朝天。

楚雙城搖搖欲墜似乎信了她們的話，早已委屈的泣不成聲，“父親，雖然母親已經去了，可她還是陛下親封的正二品侯夫人，求您不要再讓她再受這些折辱了。”

半夏和從霜也跟著抹眼淚，直把楚延禮哭的里外不是人。

“胡說，閉嘴，都給本侯爺閉嘴，本侯爺何時娶了新夫人，豈容你們在此大放厥詞。”楚延禮暴怒的爭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