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雙城帶著眾人路過假山時停下，那株歪脖子樹上的紅綢布，依舊掛著。

楚雙城踮起腳尖，扯下一朵因震顫只剩三瓣的桃花，順手捻了個旋拿至錢嬤嬤面前，盯著她的眼睛意味深長地問道：

“嬤嬤，可好看？”

錢嬤嬤還在品味方才那場大戲的起承轉合。

抬頭就撞進一汪干凈如清泉的眸底，坦坦蕩蕩純如稚子地盯著你，讓人感覺說半句假話都是對它的褻瀆。

可她知道這些都是假象，大小姐的手段環環相扣著實老練，逼著崔姨娘自斷臂膀不說，還能不傷分毫的全身而退。

錢嬤嬤心悅誠服的行了一個主仆之禮，這才眉眼帶笑地道：

“回小姐，老奴瞧著此花精妙絕倫，完美之至，老奴實在嘆為觀止！”

聽到這沒頭沒尾的對話眾人不知所以，只有半夏和從霜對視一眼，明白這話里的官司。

楚雙城聞言只是笑了笑，錢嬤嬤之前找她未必沒有朝秦暮楚的念頭。

她要讓這些人知道，既然投誠就要牢記背叛的代價，阿諛奉承的人她不需要。

瞥過人后嘴里念念有詞的魏嬤嬤，彈落指尖桃花吩咐道：

“走吧。”

回到姚氏廂房，楚雙城再沒外人面前所表現的那樣風輕云淡，著急地拉過半夏，輕觸她臉上紅腫的巴掌印，眼眶發紅。

“是我不好，讓你們受委屈了，從霜，快去把傷藥拿來。”

見主子自責，半夏連忙搖頭，“小姐您別這樣說，奴婢不委屈，而且您已經替奴婢打回來了。”

說著還兩眼放光，眉飛色舞的模仿她打秋蘭的樣子，“啪，那聲音，那氣勢，小姐，半夏別提有多痛快了！”

“小姐您是不知道，半夏激動地把奴婢的手都掐紫了，”從霜晃著有些淤青的手背調侃道。

她也為昨晚能夠整到崔姨娘感到高興。

楚雙城被兩個樂觀的丫鬟弄的哭笑不得，接過傷藥，把從霜按在凳子上，“我來吧，站了那么久，坐下歇會。”

從霜大驚連忙道：“小姐，這不合適，奴婢，”話還沒說完嘴里就被塞進一塊糕點，楚雙城用帕子擦掉手上的糕點屑，看半夏也要有動作，瞇眼威脅道：

“怎么，你也想吃？”

半夏見她瞇眼頓時就蔫了，不，她不想，臨行前特意多吃了兩碗飯，現在還撐著呢，心驚膽戰地坐在凳子上享受小姐的伺候。

感觸著臉頰上的冰涼，半夏抿著嘴只想哭，從有記憶她就是被輾轉發賣，從來沒人關心過她。

自從小姐昏迷醒來后，她能感覺到小姐變了，變得更果斷和更有人情味，對她們這些奴婢也是真心相待。

這樣的小姐她要更忠心的回報她。

……

楚雙城給半夏抹著藥，沁涼的薄荷味讓她清醒，想著未來的局面不由提醒兩人：

“今后誰要打你們就先打過去，不敢打的就躲過去，有我在背后給你們撐著。”

久等不見回話，見她們面露疑惑，楚雙城蓋好藥膏有些挫敗。

從霜看著給她使眼色的半夏，擦了擦嘴邊的糕點渣，小心試探道：

“小姐，您說的我們都信，只是奴婢心里有些疑問，想求您解惑！”

見從霜難得這般的諂媚樣，好笑的搖頭。

“得行，問吧。”

楚雙城起身就著昨晚的涼水洗掉手上藥膏，一并洗掉的還有那層暗黃的偽裝。

“小姐，既然咱們要對付崔姨娘，您為什么不直接讓二小姐出來，這樣不是更好么？”從霜怯怯地問出哽了一路的不解。

楚雙城聞言擦干手上的水漬，起身站到打開的窗前向遠處眺望。

從這兒正好能看到西廂房那棵枝繁葉茂的榕樹頂，可惜昨晚的風太大，不見緋紅，如今只剩綠蓬華蓋。

關上窗轉身走向姚氏的床榻，撫摸著早已失去溫度的陰涼被褥，半晌才看向透光的窗紙幽幽地道：“遮天大樹，一斧頭是砍不死的。”

得撅了它的根，扒了它的皮，才能阻其死灰復燃。

有些煩躁的對她們道：“你們去我房里看看還有什么落下的，順便問錢嬤嬤準備的如何了，我再待會。”

半夏和從霜知道小姐心里苦，應聲悄悄退下。

……

而此時西廂房中，傳出撕心裂肺的大叫聲。

門前王貴躺過的地方，被鏟掉深深地一層土皮，一個身穿煙青色素服的丫鬟，盡忠盡責的守著，趕走所有妄想偷聽的人。

屋內楚雙嬌披頭散發地晃著崔姨娘大叫：

“娘，你快殺了她，你快讓外公殺了那個賤人，都是她，都是她嗚——”

兇相畢露讓原本清麗的芙蓉面因狠厲而變得猙獰扭曲，滿嘴污言穢語哪里還有半分仙子氣息。

“住口。”

崔姨娘聽她提起崔家，嚇得急忙捂住她的嘴，此時她恨不得去咬死楚雙城那個小賤人。

當時聽秋蘭稟報，她還慶幸嬌嬌仍是完璧之身，卻沒曾想過，見到的會是遍體青紫的她，這一看就是……這禽獸不如的王貴，死真是太便宜他了。

看著哭的喘不上氣的女兒，只能拍著她的背，心疼的一遍遍的安慰。

“嬌嬌，娘的心肝，別哭別哭，娘一定不會放過她的，娘一定會為你報仇的。”

楚雙嬌此刻什么都聽不進去，她只想殺人，想到貼身婢女秋蟬，眼露兇光，那個賤婢，她一定被楚雙城收買了。

掙脫崔姨娘從床上跳下來，咬牙切齒的對著緊閉的房門大喊：

“來人，秋蟬，秋蟬呢，把她帶進來，我要劃爛她的臉。”

秋蘭方攆走一波想偷窺的婆子，就聽到屋里二小姐喚秋蟬，秋蟬？

有些疑惑，“夫人沒告訴小姐么？”

她也怨秋蟬，看個門而已都能鬧出這么大的事，但她更恨的是大小姐楚雙城，一個商婦所生母家死絕的孤女，有什么臉占著嫡小姐的位置不放手。

聽著里面時不時扒皮抽筋的咒罵，抬起的腳又停下。

進去不會被遷怒吧，但想想她又沒犯錯，頂多被罵幾句，為保穩妥，雙手合十對著東方大殿默拜。

“求菩薩保佑信女度過此關，信女定當，信女定當時時感念菩薩的大恩大德。”

深吐一口氣，強裝鎮定的推開門進去回話。

“奴婢秋蘭給夫人小姐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