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堂光線昏暗，就見那咳血之人唇色發白，眼下青黑，瘦削的身形上是一件晃蕩的孝衣，她本就蠟黃的臉色被燭光襯的竟有些油盡燈枯之相。

“這是肺癆吧？”

崔姨娘掩住口鼻只覺有些不可思議，才幾個時辰不見這小賤人就一副得了絕癥要死的樣子。

莫非和她一樣，也是裝的？

“好一個薄情寡義的忠勇侯府，堂堂侯府嫡女，竟被刻薄成這樣，我天啟國還有沒有王法？”

一道指責帶著哭腔的聲音傳來。

哪來的攪屎棍？崔姨娘看向說話之人，正是那個被楚雙城一番做作感動到大哭的蠢貨。

還沒來得及攔她，那婦人已經再次開口。

“你這楚侯爺寵妾滅妻就罷了，如今大庭廣眾竟放任府里賤妾糟踐嫡女，我定要和我家老爺說道說道。”

崔姨娘見這婦人一身粗布素衣，只當是發瘋病的賤民，聽到這般指責郁結半晚的火氣再也憋不住。

“哪來的鄉野村婦，也敢來管侯府家事，秋蘭，給她掌嘴。”

楚延禮身為侯爺，除了皇帝還從沒人敢指著他的鼻子說教，這般刁婦教訓教訓也好，省得不知天高地厚惹出更大的麻煩。

秋蘭擼起袖子上去掌嘴。

“啪”

一道素色身影被扇倒在地，又順勢滾了幾圈方才停下，可見動手之人用力多大。

“秋蘭？”

眾人被這逆轉驚得有些傻眼，不敢置信的齊齊看向下手之人。

就見楚雙城蠟黃面頰隱現潮紅，病歪歪地靠在婢女肩上急喘呼吸，仿佛只有這樣，才能平息剛才動作引起的氣血升騰。

推開扶著她的從霜，顫抖著指向秋蘭，“京兆尹孫夫人你也敢打？”

這位孫夫人她認識，是前世為所不多對她母女沒有惡意之人，可惜卻因那人設計，不得善終。

這一巴掌除了為孫夫人，還要為半夏腫著的那張臉。

這世上再沒她的血緣親人，若沒有要守護的人，她不知道報仇后繼續活下去的意義。

勛貴們早沒了這侯府大小姐打人的震驚，只贊打的好。

“是五城兵馬司孫元柏孫大人？”

“可不是，誰不知孫夫人是孫大人的眼珠子，三千水取一瓢吶。”

“這侯府怕是要遭嘍！”

楚延禮聽著周圍的議論膽戰心驚，他這侯爺說的好聽，無權無勢這就只能鎮住不明就里的宵小。

這孫大人是個扎手人物，他從先帝時就穩坐京兆尹，加上新帝登基這三年，滿打滿算整十年。

可就這么個皇城跺腳抖三抖的天家近臣，誰能想到卻是個懼內的，百般誘惑，至今房中只有眼前這位糟糠。

想到這，楚延禮顧不得臉面忙拱手致歉，“呵呵，原來是孫夫人，賤內眼拙沒見過大人物，還望您沒被驚擾！”

“哈，您府上這寶貝疙瘩，可都要打我臉上了，楚侯爺，您來告訴本夫人，這如何不驚擾？”

受驚的孫夫人整理一番衣袍，才從丫鬟背后走出來，聽到楚延禮要大事化小，氣的冷笑。

若非這病弱女子攔著，她就要被這等低賤之人打巴掌，更覺不能輕饒。

“原想著侯府妾室只是嬌縱些，卻沒想到如此沒有尊卑，還是說，這都是楚侯爺您的示意，要打給我家老爺看的？”

楚延禮本就想弱化影響，決不能把此事和京兆尹掛鉤。

可這孫夫人的意思看來是不愿善了，心中一番得失權衡，也罷，只聽耳光聲想起，楚延禮收回手。

“賤婦，還不向孫夫人賠禮。”

崔姨娘捂著右臉，瞪大那雙霧蒙蒙的秋眸顫聲地質問，“玉郎，你竟然打我？”

她正慶幸秋蘭沒有打到人，想著父親作為光祿勛也是陛下跟前新貴，侯爺總會給些臉面小事化了，卻沒想到居然打她。

楚延禮被這雙勾人的眼看的內疚，撇過頭堅持，“還不道歉，信不信本侯爺休了你。”

孫夫人看二人竟當著新喪夫人的面情意綿綿，面色鄙夷心中作嘔。

“楚侯爺，小妾哪里用的上休書，那可是正室夫人才有的待遇，這種半夜和外男不清不楚的賤妾，陳塘就是了，還是說侯爺就喜歡這個調調？”

見楚延禮猶豫，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也怪我不該多管閑事，罷了，咱們回府，今日這事可真有意思，定要和老爺掰扯掰扯。”扶上丫鬟的手轉身欲走。

崔姨娘渾身抖如糠篩，這毒婦舊事重提是想逼死她？

不行，狠掐大腿一把，雨打芭蕉般拽著楚延禮凄凄哭訴。

“玉郎，都怪秋蘭讓人尋您前來，只恨江郎中為何要把妾身救活，不若隨夫人去了落得干凈。”

又膝行至孫夫人面前磕頭道：“夫人，都是賤妾有眼不識泰山，侯爺是無辜的，您千萬不要告訴孫大人，夫人要打要罰只朝賤妾來。”

崔姨娘捏著手帕，哭的那是個梨花帶雨海棠垂淚。

楚延禮一想也是，要是偷情怎么會讓丫鬟找他前來，再看月娘被他打了還在維護他，直接恨上了孫家人。

“孫夫人，您看這，要不就饒過她吧。”

呵，魅惑作態。孫夫人原本只想讓她道歉就算了，可崔姨娘讓她想起了亡母的慘遇。

而今天恰好是她母親的忌日。

不理會求情的楚延禮，活動活動手腕，俯視趴在她腳下磕頭的崔姨娘，眼尾上挑。

“哦，你當真知錯？”

“賤妾當真知錯。”

“不是本夫人無理取鬧？”

“不是。”

“啪”，耳光聲響起，眾人鴉雀無聲。

“本夫人第一掌是告訴你，尊卑不可逾莫要狗眼看人低。”

“啪”，耳光聲再次響起，崔姨娘嘴角漏出血痕。

“本夫人第二掌是告訴你，收起你那齷齪的小心思，以為讓別人誤會恃強凌弱，本夫人就會饒了你？”

崔姨娘緊閉雙眼，狠咬牙關才沒讓滔天恨意翻涌出來，此仇，她崔月娥必報。

爬起來決絕地看向楚延禮，“玉郎，妾身愿以死謝罪。”說著就要向姚氏的棺木撞去。

楚延禮早就信了崔姨娘的話，此刻見她要以死明志抱著她就是一頓心肝腸子肺的發誓哄慰。

楚雙城見二人在母親棺前行臟污之事，眸底漩渦愈加深邃。

“玉郎，大小姐病的這樣重，不若讓江郎中給她看看？”挨了巴掌又怎樣，崔姨娘得意，侯爺只會更心疼她，瞧著那小賤人陰沉的臉愉悅的道。

楚雙城哂笑，就等你上鉤。

“咳咳，江郎中？雙城信不過，畢竟，畢竟母親是被他治死的，而且這還是姨娘找來的神醫。”意識到說出了什么秘密，害怕的縮了縮腳尖。

哄——還有這個隱情？在場的除了孫夫人誰家還沒幾個小妾通房，眾人心底同時閃過一個猜測。

串通庸醫，謀害嫡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