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后。

“你干什么呢！本小姐的裙子都被你弄臟了！”

才穿過垂花門，這白洛芷的聲音便在不遠處炸開，白洛煙順著抄手游廊向聲源走去。

“這可是貴妃娘娘前不久才賜的蜀錦繡！”

看著地上跪著的丫鬟和那被打翻在地的水盆，白洛煙便知道了事情的經過。

那丫鬟面相有些眼生，怕還是個剛剛進府不久的。這會兒就耷拉著腦袋，跪在地上發抖，也不求饒，也不辯解。

“你說話呀！你這個賤婢！”說著她抬起腳，足尖狠狠地戳在了丫鬟的腰窩。

丫鬟弓著身子顫了一下，復又挺直了背脊跪著。一聲也不吭的樣子更是讓白洛芷怒火中燒，她伸手奪過掃地婢女的掃帚，二指粗的竹棍便落在了丫鬟的身上。

竹棍在空中揮舞著，發出“咻—咻—”的聲音。配著白洛芷的罵罵咧咧，成功奠基了她在府中惡主的形象。

白洛煙在廊柱后頭抱臂看著，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并不想多管閑事。只是這丫鬟咬碎了牙也吭一聲的樣子，讓她不由想起了以前的自己。

即便是敵軍被抓住做了俘虜，嚴刑拷打之下她也緊閉著嘴，不求饒也不屈服。

“白洛芷，你這動不動就打人的毛病，什么時候改一改啊？”

停下手上的動作，白洛芷尋聲望去，見是白洛煙后，她有些忌憚。上次母親的事情，讓她心有余悸，她不知道白洛煙還能做出什么事，畢竟瘋子的世界不是她能理解的。

她扔了手中的掃帚，厲色道，“哼！白洛煙，這好像不關你的事吧。我堂堂尚書府二小姐，難道還教訓不得一個丫鬟！”

白洛煙輕移蓮步，款步珊珊走到她的面前。對著那被污水打濕的裙角嘖嘖了兩聲，“就這兒？”

白洛芷一甩裙擺，鄙夷不屑道，“白洛煙，你知道這是什么嗎！”

“不過是塊蜀錦繡的料子，看把你給寶貝的。”

“那又如何，你少在這里裝腔作勢！說得好像你有似的。”

“我是沒有，可你就因為這么一條，”白洛煙上下瞟了她幾眼，“也就你自己看得上的裙子，去打我的下人。”

她眼神犀利，湊近了白洛芷，“你眼里可還有我這個長姐？”

白洛芷顯然沒想到白洛煙會說出這么一番話來，這丫鬟明顯就是個新來的，而現在白洛煙竟說是她的人，這下她有些不知所措了。

她硬著頭皮道，“那她弄濕了我的裙子又當怎么算！”

“這還不容易？”

在白洛芷的震驚中，白洛煙一把抓住她裙邊一角，猛的一扯。

“刺—啦——”

粉紫色的裙邊應聲落下，恰好是那塊沾了污水的臟處。

“白洛煙！你這個瘋子！”

貴妃娘娘賞賜的上好蜀錦繡，就這樣被白洛煙扯壞，白洛芷臉色大變，心中痛惋，但看著白洛煙一副勢在必得的架勢，她也無計可施。吵吵了兩聲，便拂袖離去。

解決了這件事，白洛煙眉歡眼笑，她正準備回瀾庭苑，耳邊響起了當事人的聲音。

她磕了個頭，“多謝大小姐。”

白洛煙還沒來得及細看她的樣子，便垂著腦袋離開了，只瞥見了她脖頸處的水紅胎印。

瀾庭苑，白洛煙躺在竹床上，一枚桂葉蓋住眼睛。

現在身體鍛煉的也差不多了，劍術定然是到不了以前的境界，但打殺幾個手腳功夫一般的還是沒問題的。復仇之路即將踏入正軌，她也該去告訴江家人了。

瞇著眼，緩緩進入蝶夢之境。

用過早膳，一行都在紫藤齋給老夫人請安。白洛煙坐在老夫人下座，聽著她們扯家常。

“今日，我和洛芷要去陵坡廟給老夫人和老爺祈福，洛煙你可要同去？”

白洛煙自然知道這是陸夢蓉的客套話，她一向是不去寺廟祈福的，更別說和陸夢蓉她們一起去了。只是今日，她還真有些事兒要尋個由頭出府。

此時便是個好機會。

“好啊，洛煙還沒和二姨娘一起去祈過福呢！”

“那，那還真是趕巧。”

陸夢蓉臉上訕訕的，嘴角的笑都變得有些僵硬。

陵坡寺在尚書府的西南方向，北靠燕山，南望瀝水乘著馬車約摸走了兩刻鐘才到。沿著漢白石階上去，走過山門，兩側是紅瓦鋪頂的鐘樓和鼓樓，正中是天王殿，再往里走就是大雄寶殿。

從側邊進入大殿，跪席禮拜，默念偈語，繞佛后從大門出來。

“洛煙，我和洛芷去求平安符，你可要同去？”自從上次知道白洛煙的厲害后，陸夢蓉說話態度也有所收斂。

“不了，二姨娘你們去吧，洛煙四處看看。”

“那好，午膳我們要在凈房用的，你可別走遠了。”

二人走后，白洛煙繞過觀音閣，從側門出了陵坡寺。

好在陵坡寺離亂葬崗不遠，加之白洛煙腳程極快，順著山腳下的羊腸小道走了一盞茶的功夫，就看見了那塊石碑。

她靜靜地站著，秋風吹的她鬢發飄起，在空中劃過一道完美的曲線。

她從懷里取出一個銀色鈴鐺，放在石碑上。

在江璃落十五歲及笄那年，父親親手做了一個銀鈴鐺送給她。一個手拿刀劍的錚錚男兒，細膩地做了一個拇指大小的銀鈴鐺。鈴鐺一直系在江璃落的腰間，直至她離開這世上，那鈴鐺也隨風而去。

她自己又做了一枚，這鈴鐺代表的便是江璃落，現在放在這里也算是江家團聚。

深深鞠了一躬后，她轉身離去。

走了才幾十步，便迎面撞上了跟蹤她的白洛芷。只是白洛煙走得太快了，直到折返，這白洛芷才算跟上。

“好啊白洛煙！你一個人鬼鬼祟祟的跑到這荒山野嶺來干什么！”白洛芷走路走的還有些喘，但她急于抓住白洛煙的把柄，歇也不歇就扯著嗓子叫道。

“不過是出來透透風，你不也是嗎？”

白洛芷手一甩，“別跟我繞彎子，我是跟著你才到這兒來的。”

她向白洛煙身后瞄了眼，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原來，你是去了亂葬崗！說，你去亂葬崗干什么！”

面對白洛芷的胡攪蠻纏，白洛煙根本不想理她，打算徑直繞過白洛芷卻被她一把拽住。

“你還想跑！你不說我就告訴父親！我看你怎么辦！”

“真是可笑。”白洛煙甩開白洛芷的手，“我去了哪里和你有關系？”

白洛芷又纏了上來，“白洛煙今天你不給我說清楚，你就別想回去！”

這白洛芷還真不是盞省油的燈，死死揪著白洛煙不放。這荒郊野外的，她也不好直接動手，到時候發現少了人又是一件麻煩事。

白洛芷見白洛煙不反駁，以為是她理虧了，便更是氣焰囂張。白洛煙壓住心里想抽她的沖動，站在那里由她磨嘰。

“白姑娘自然是本王請來的。”

這窮山僻壤的，冷不丁冒出一道男聲，白洛煙和白洛芷兩人都嚇了一跳。

“碩王爺？”

東方湛？白洛煙有些狀況外，這個鬼地方都能碰上，這個王爺很閑嗎？

白洛芷松開了揪著白洛煙衣裙的手，整整襦裙，宛然是個端莊的大家閨秀。

“白二姑娘，是本王請白姑娘到這兒來的。”

“王爺請姐姐？”

白洛芷一臉吃驚，說話不由地抬高了聲音。

“正是，本王的一位故人便棲身于此，但由于各種原因，只能請白姑娘代為祭奠。”

白洛煙看著他說話的樣子，不由想，這東方湛編謊話的技術還真是練就得爐火純青。

“所以還希望二姑娘切莫說了出去。”這句話帶出來的戾氣，讓白洛芷有一種會被殺人滅口的錯覺。

“既，既然是誤會，那洛芷也沒什么好說的。”

她看著東方湛眼里毫不掩飾的陰鷙，后脊一涼。

“那，那洛芷就先告退了。”

看著她逃似的跑開，白洛煙才放下心來，看這樣子也不會回府里去亂說了。

“白姑娘，本王又幫了你。”

東方湛眼里的揶揄，讓她想起了偷了腥的貓。

她粲然開口道，“那還真是多謝王爺了。不過王爺怎么會在這里？”

東方湛自然是聽出來話里有話。

“本王可不會無聊到跟蹤別人，只是恰巧在這經過，看見姑娘有難，便出手相助了。”

說罷，他還回頭往別處看了眼，白洛煙順著他的視線看去，一輛玄色馬車停在榕樹下，旁邊站著的男子好像是蕭風，還真是路過。

“時候不早了，洛煙要回陵坡寺了，王爺也早些回去吧。”

東方湛頷首，兩人朝著不同的方向離去。

用過午膳，一行人就坐著馬車回府了。在瀾庭苑小坐了一會兒，老夫人便派月琳將白洛煙喚去紫藤齋。

支去其他婢女，只留月琳一人在身側。老夫人拉著白洛煙的手在軟榻上坐下，緩緩開口，“洛煙，奶奶想問你件事。”

“奶奶，您說。”

“現在賬本從你二姨娘那收了回來，奶奶年紀也大了，這賬本也管不了多久。”

話說到這個份上，白洛煙也知道了老夫人的意思。

“在整個府里，奶奶覺得你最適合接手了。”

果不其然，只是白洛煙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對于老夫人她只能拒絕。

“奶奶，賬本交給誰都會比我合適。況且洛煙是女兒家，日后必定是要離開的，所以奶奶還是另尋他人吧。”

“如此，那奶奶就不強求了。”

隨后又與老夫人閑聊了一會兒，直到老夫人要喝藥歇息了，她才回了瀾庭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