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后，李猶安終于躺回了床上。
整個下午，他都是在閱讀與思考之中渡過的。
小房間中的設施雖然非常完備，甚至還配備了一個小小的洗漱間，但李猶安的娛樂手段和打發時間的方法也只有看書而已。
幸運的是，他本就是一個耐得住寂寞的人，在過去的生活中也常有鉆入書堆資料堆便不知時間的經歷，因此他并沒有感到無聊。
只是有的時候，他看起來在閱讀，但實際上卻在嘗試著整理與尤安·卡爾倫相關的一切……他已經沒有辦法脫離這個身份了，既然如此倒不如主動接受。
他發現，在尤安·卡爾倫這個家伙有限的人生之中充滿了郁悶與憋屈。
作為卡爾倫家族的私生子，尤安并沒能像其它小家族私生子一般享受安樂人生，反而在生活之中處處遭受打壓與排擠，不過這倒和尤安自身沒有太大關系，說起來他也并沒有做什么過分或者出格的事情，只能算是家族內斗爭的附帶犧牲品罷了。
按照正常的推算，再有一到兩年，新一任繼承人確定，尤安·卡爾倫便可以返回沃斯特城當一個閑散小貴族了。
只可惜他沒能等到那一刻。
在迅速地過了一遍尤安·卡爾倫的記憶后，李猶安將注意力重新放在了記憶中最模糊卻也最重要的那一部分上。
作為這副軀體的新主人，他仍然不知道在那礦井之中究竟發生了什么。
當他在審訊室中昏迷時，曾經瞥見過許多零碎的片段，但這些片段實在是過于離奇詭異，他只能大概猜測，在礦井的那條裂縫之中必定出現了某些可怕的異變……有某種力量、某個勢力又或者是某種生物對進入裂縫的法師們發動了襲擊，因為李猶安在那些片段中看見了一些與戰斗相關的畫面。
但奇怪的是，至始至終他都沒有看見任何敵人的形象，只看見所有人如臨大敵地看著那幽邃的黑暗，但無論是魔法還是燈具，都沒有辦法為他們揭示潛藏在其中的危險。
在那些片段之中，他看見隊伍中的人好像越來越少，一開始失蹤的是尤安·卡爾倫帶進來的幾名礦工，再然后是兩名入門法師，再然后是中等法師……
在最后的片段中，似乎就只有那名高等法師萊昂和尤安·卡爾倫了。
至于這個只會三個蹩腳法術的私生子是怎么在那種情況下活下來的，李猶安自覺在短時間內是無法知道的了。
他懷疑，在那場審訊的最后，其中一名法師對自己使用了“靈魂拷問”，這本就是在不得已情況下使用的一種法術，在整個梵姆可以說是臭名昭著……原因是被施術的目標最后往往會變成一個生活無法自理的智障。
但自己現在還算正常，至少沒有出現大小便失禁一類的癥狀。
也不知這和“殿堂”有沒有直接關系。
又或者，是因為他身上的這些結晶皮膚？
李猶安百思不得其解。
他閉上了眼睛，但卻并沒有嘗試入睡……之前他已經將“殿堂”之中能夠學習的法術全部學了一次，作為一個實習法師，他就算再進入一次也很難有其它收獲，只是他剛一閉眼，大腦之中便浮現出了之前在接受“傳承”時所看見的畫面。
“那些東西……真的是神？是我之前生活的那個世界的神？”
李猶安將手伸到了枕頭下面，那個被他召喚出來的活體植物小人似乎有所感應，立即湊到了他的手邊，輕輕地觸碰了一下他的手指。
他并未刻意控制自己的召喚物，見它的舉動有趣，便用手指輕輕地逗弄了兩下。
他曾經進行過相當長一段時間的田野考察，在那段時間里，他收集過無數的鄉野傳說與原始習俗……其中不乏一些莫名其妙的不知從何流傳而來的古老巫術與儀式。
那個讓他成為尤安·卡爾倫的儀式正是其中之一。
在他收集來的這些信息與資料當中，出現過許多高度重合的元素與形象，一般來說，他會將這些東西視為在正常發展過程中出現的，對于自然事物的正常崇拜現象。
他也曾對一些具有極高相似度的傳說感到懷疑。
例如在不同的文化之中，都存在有關于“地底巨蛇”的傳說，這些巨蛇的形象與習性大都非常相似，比如它生活在地底之下一個獨立的世界中，它擁有羽翼，喜怒無常……又比如說它的呼吸與情緒能改變天氣，稍作動彈便會惹得大地震顫，以及它的神民與信徒們可能以半人半蛇或者半人半蜥蜴的形象出現等等。
這些傳聞雖然古怪，但大都很難進行推敲，因為實在是缺乏相應的證據，而且它們實在是有些驚世駭俗，然而現在，這些虛無縹緲的傳說故事對李猶安而言卻多了一種微妙的真實感。
“如果它們是真的呢？”
他這樣想著，皮膚上居然起了一點雞皮疙瘩。
李猶安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最先能夠學習的是與藤蔓巨樹相關的法術，但從當時涌入大腦的那些法術資料來看，自己接觸其它體系的力量也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他聯想到了那個深埋海底，狀若巨大水晶，有著無數光質觸手的奇異造物，只覺得它的性質要比其它幾個神明更加奇特，而它的色彩，似乎……
似乎和自己身上的晶體皮膚有那么一些相似？
想到這里，李猶安坐了起來，再一次觀察起了自己皮膚上那些大小不一的晶石附著物。
它們與皮膚之間的銜接非常自然，就像是有人在他的身上撒了一些精致的染料，李猶安嘗試著用手指蓋敲了敲自己手臂上一塊稍大的晶石皮膚，結果竟然發出了清脆的硬物碰撞聲。
“這下好了，早晚有一天我吃飯都不用愁了……隨便從身上挖一塊就能當錢花。”，李猶安如是自嘲著。
此時，他感覺自己剛剛敲擊過的那塊晶石皮膚竟然產生了一絲微弱的麻癢感，于是本能地伸手撓了兩下，這一撓不要緊，那股麻癢感竟然開始快速蔓延，很快，他的渾身上下都有了反應，不過數十秒，這種麻癢感便開始轉化為微微的刺痛。
“法術失效了！”
李猶安心中一驚，他立即伸出手，用力地拽動了床頭的鈴鐺。
很快，門口便傳來了腳步聲，而此時晶石病癥所帶來的疼痛已經全面爆發，李猶安身上冷汗直冒，身體更是變得無比僵硬。
大門被推開了，那名之前出現過的少女法師走進了室內，她抱著一本書和一本筆記本，臉上倒是一點著急的神色也沒有，看上去倒像是一個走進圖書館中的學生。
“大人，大人……法術失效了，能否幫我一下？”，李猶安結結巴巴地說道：“或，或者告訴梅倫大人也行。”
“嗯。”
少女點點頭，她將門掩了起來，將椅子拖到了床邊，隨后坐了下來，攤開了那本筆記本，拿起了夾在其中的魔法筆。
見了她的行為舉止，李猶安的心中當即大喊不妙，這哪里像是來替自己緩解痛苦的？根本就像是來進行實驗記錄的！
“大人？”，他的聲音帶上了一絲顫抖。
“能說一下你身上的癥狀嗎？都有哪些地方感到疼痛？最痛的地方是在哪里？除了皮肉的疼痛外，是否還有內在的異樣？”
這是她和李猶安到目前為止說的最長的一句話。
李猶安咬牙切齒地回答道：“渾身都疼，但體內沒有痛感，感覺不到最痛的地方。”
“好的。”
少女點點頭，她低下頭，快速地將這一條記錄了下來，然后又問道：“疼痛發作時，會產生幻聽與幻覺么？又或者能感受到魔力在發生運作？”
李猶安現在是又疼又氣，但他卻根本沒有什么反抗的手段，只得大聲回答：“沒有！”
“你別吼那么大聲，我聽得到。”
“大人，能否幫我控制一下痛覺？”，李猶安雙目發紅，一字一頓地問道。
少女真誠地看著他，輕輕地搖了搖頭：“抱歉，不可以。”
“為什么？”
少女法師如實回答道：“這是科長的任務。”
說罷，她又補充了一句：“價值五點績效。”
“績效？？？”
李猶安的身體與面部抽搐了起來：“你們這里，難道也實行996么？”
“996？那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