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發展超出了李猶安的預料。
上一秒,他還在擔憂自己接下來可能會遭遇的待遇,下一秒,他就被帶到了餐桌上,和兩名法師議會的法師共進午餐。
午餐在梅倫的辦公室內進行,所謂的餐桌,便是一張簡單鋪了桌布,放上餐具的長桌。
李猶安甚至能夠聞到殘留在房間空氣中的一些藥劑氣味……看起來昨天,梅倫還在這里進行魔法實驗。
食物與之前并沒有太多的差異,梅倫似乎也并不怎么在意“餐桌禮儀”,他一邊進食,一邊與哲琳討論著一個實驗的經費問題,時不時地還會問李猶安兩句與“魔力水晶”相關的問題,這讓整個餐桌的氛圍變得異常古怪,李猶安甚至懷疑這家伙是一個準備大批量購買魔力水晶的商人而非一名高等法師。
然而,話題最終還是來到了李猶安的身上。
在梅倫放下刀叉,并用餐巾擦了擦嘴后,他突然開口問道:“卡爾倫先生,你以后有什么打算?還準備回沃斯特城嗎?”
李猶安楞了一下,他并沒有怎么考慮過這個問題,這一段時間,他的精力和注意力都放在了自身的處境上,對以后可以說是沒有半分規劃。
“可能吧。”
他干澀地說道:“按照原定的計劃,只要再在礦場待上半年多,我就可以回沃斯特城去了。雖然父……父親不怎么待見我,但總不會把我趕盡殺絕。”
李猶安的回答只不過是在敷衍,但在說出“父親”這個詞匯的時候,他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強大的負面情緒,那似乎是尤安·卡爾倫殘留在這具身體之中的怨念,這情緒的強度甚至影響了李猶安說話的流暢度。
“你能這樣想,挺好的。”
梅倫聳聳肩,臉上的表情也有一些微妙,看起來他對“家族”這個概念有一些自己的理解,他將餐巾放回桌子上,問道:“有沒有想過換一個工作和身份?”
“嗯?”
“梅林勒和一直非常歡迎法師的加入,尤其是年輕的法師……像我這樣的。”
坐在一旁的哲琳瞥了梅倫一眼,沒有說話,低頭和最后一小片面包較勁。
李猶安懷疑自己聽錯了:“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今天早上,我參加了一個與你有關的會議,你的兄長布爾·卡爾倫也在場。”
“會議的主題是如何對深谷礦場中的事故進行合適的處理與判決,你的兄長表示卡爾倫家族會全力支持法師議會的所有判決。”
梅倫不緊不慢地說道:“在過去的一個月里,梅林勒和已經對深谷礦場探查了幾次,也發現了你所說的那條巨大裂縫,但我們卻沒有辦法進入其中……裂縫之中的通路已經閉合了。”
“除非我們想辦法將大地破開一條口子,否則就沒有辦法知道其中的秘密,而你,是最后一個目擊者。”
李猶安覺得自己的嗓子有些干澀:“但我也是受害者。”
梅倫笑瞇瞇地點點頭:“我們都知道,否則你早半個月就被埋到土里了,說不定已經變成蜥鱗樹的養料了。”
“……”
梅倫繼續說道:“原本議會打算再一次對你使用靈魂法術,但前幾天那個對你使用‘靈魂拷問’的法師死了,死前他撓破了自己的皮膚,用血液在房間之中胡亂涂畫,并最后扣下了法杖上的水晶,將它塞進了喉嚨里。”
他聳聳肩:“很悲慘,但這對你來說其實是一個好消息。”
此時,李猶安的心中有了決斷,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繼續隱瞞,而是要做出一些交代……至少是能夠讓梅倫滿意的交代。
他嘆了口氣,說道:“我回憶不起之前發生的事情,只知道那一段經歷一定非常可怕,以至于殘留的丁點印象都足以讓人發瘋。”
說到這兒,李猶安看了看房間的大門,又看了看哲琳,暗示梅倫自己接下來要說的東西是重要的秘密。
梅倫抬起法杖,輕輕敲了敲桌面,一道隔音魔法立即將整個辦公室籠罩了起來。
“我懷疑,那礦洞深處的東西,像是某種……遺跡。”,李猶安一邊說一邊觀察著梅倫的神情,見他的神情開始變得嚴肅,便又加了一句:“某種與魔法相關的遺跡。”
說完,他便當著兩人的面拿起了放在一旁的香料葉,用餐巾將它們擦凈、重疊,隨后開口念出咒文,在他的刻意努力下,咒文的每個詞匯都無比清晰,在聽見這咒文中的奇特音節時
很快,一個活體植物從桌面上緩緩站了起來,原地跳了兩下。
在梅倫的示意下,李猶安控制這個植物小人朝他走去,見梅倫將活體植物捏在手中開始查看,李猶安心中不由得產生了趁機釋放“眷顧之種”的沖動。
但他終究沒有動手,畢竟他還沒有試驗過這個法術,更不知道它的威力究竟如何,他可不想弄巧成拙。
“有意思,和一般的召喚物不太相同……看起來更像是儀式召喚,而非法術召喚。”
梅倫將植物小人放在手中反復翻看:“我還從未見過這樣的召喚法術,用無生命的物件作為祭品進行組合并賦予其生命與力量,很有意思。”
李猶安知道,自己這個來自“殿堂”的法術與流通于法師議會的召喚魔法原理完全不同,在梵姆,一般的召喚魔法大都是法師以自身的魔力為鑰匙,通過一套系統的咒語開啟“通道”,并從指定或隨機的地點呼喚召喚物,又或者利用自身的魔力直接制造召喚物的投影……但“活體植物召喚”卻更像是一種賦予,即賦予植物強大的力量與生命力,并使其為自己所用。
這時,梅倫結束了自己對活體植物的觀察,將它放回了桌面,而一旁的哲琳則冷冷地看著李猶安。
李猶安知道自己利用召喚物潛入她房間的事情已近徹底暴露了,但此時,他也只能假裝什么都沒發生過……道歉的事情,以后有機會再說。
辦公室之中陷入了沉默,過了一會兒,梅倫像是下定了決心,他說道:“好,卡爾倫先生,我相信你說的話。”
“但現在,我還需要給法師議會一個交代,畢竟在這件事情中我們損失了一名高等法師。”,說著,他朝哲琳點了點頭,后者立即轉身出門,不多時便帶來了一個金屬盒。
當金屬盒打開時,李猶安的眼皮猛跳了兩下。
盒子之中躺著一塊水晶。
與一般的魔力水晶不同,此時并沒有人激活其中的魔力,也沒有強光照射,但盒子里的這塊水晶卻散發出了淡淡的藍色光輝。
雖然不甚明亮,但這光芒卻非常的真切。
回憶之中的某些畫面被引動了,李猶安只覺得自己在某一瞬間似乎回到了那個陰暗的礦井之中,他覺得自己似乎看見了那條墻壁上的縫隙,也看見了那些掉落在縫隙入口處的零碎水晶。
它們的光芒就是藍色的。
“握住它。”
梅倫坐在原位,他微微豎起了手中的法杖,簡單的動作中透露著濃濃的威脅意味。
李猶安別無選擇,他伸出手,從哲琳的手中接過了盒子,隨后伸手將其中的白色水晶拿了出來。
什么都沒有發生,除了覺得這水晶異常寒冷之外,他并沒有感受到任何的不適,然而就在他準備說些什么的時候,掌心之中的冰冷突然蔓上了他的手臂,緊接著流遍全身。
那塊水晶散發出了無比刺眼的光芒,與此同時,李猶安身上的晶石皮膚竟然也同時亮起了淡淡的光芒。
梅倫兩人只看到李猶安渾身上下被光芒籠罩,卻并不知道他此時大腦之中已然浮現出了“阿特拉斯”形象,李猶安只覺得手中這塊水晶似乎也成為了自己身體的一部分,他甚至可以通過阿特拉斯賜予的力量控制它,讓它改變形體,為自己所用……
或許是這個訊息過于突然,李猶安的手略一顫抖,手中的水晶掉落在地,光芒隨之消失。
“好!”
梅倫滿意地點點頭,他收起了法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非常好。”
他走到李猶安身旁,拾起了那塊水晶,從“嚇壞了”的李猶安手中接過盒子,在將水晶歸位之后,便輕輕地拍了拍李猶安的肩膀。
哲琳拿起盒子,深深地看了李猶安一眼,隨后一言不發地退出了房間。
“別緊張,卡爾倫先生……現在我們回到一開始的話題,你愿意加入法師議會么?”
“啊,準確來說,是加入調查科,為了能夠減輕你的嫌疑與罪惡,那幾名被抓來的魔巫已經‘承認’了自己在深谷礦場中的所作所為。”
“承認?”
“是的,他們已經承認自己蓄意報復法師議會,使用毒藥與法術偷襲了深入礦井的法師隊伍……你所看見的一切不過是他們制造的幻覺罷了,而你身上的病癥,也是出自他們的手筆。”
梅倫放慢了語速:“而昨晚,那三名魔巫蓄意逃跑并制造混亂,最終兩人重傷一人瀕死。”
李猶安自然知道梅倫不可能是出于好心來幫助自己,于是他直截了當地問道:“那么您需要我幫您做些什么?”
“你之前的猜測沒有錯,那條裂縫很可能通往某個失落的魔法遺跡,其中更是埋藏著許多魔法奧秘……但深谷礦場已經被法師議會全權控制,調查科無法插手。”
“我需要你幫我找到其它遺跡的線索與痕跡。”
梅倫指了指他手上的晶石皮膚:“你與那些力量之間產生了聯系,這或許不是詛咒,而是神明賜予我們的權柄與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