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大臣話到尾聲，險些壓制不住內(nèi)心的激昂澎湃，幾乎是扼腕長嘆了。

但他的話沒能在寂若死灰的殿中激起半點浪花，更蕩不開一絲漣漪。

天子仍是無動于衷地沉默著，仿佛對他的慷慨淋漓恍若未聞一般。

誠極難耐的沉默中，便連那偶爾在窗外吞聲飲泣的風(fēng)聲都銷聲匿跡了，更是許久都等不來令箭浮沉的一聲報時。

若不是還有鎏金鋈銀銅竹節(jié)熏爐中的裊裊輕煙，幾乎都要令人疑心是時光僵滯不動了。

若是旁人，早便被嚇地牽筋縮脈，觳（hú）觫（sù）伏罪了。

但中年大臣卻鎮(zhèn)定自若，了無遽容。

因為——

他是晁錯。

晁錯是潁川人氏，自小便耳聰目明，一心向?qū)W。

他于束發(fā)之年①拜于軹縣張恢門下，苦學(xué)先秦法家申不害、商鞅的刑名學(xué)說。

先帝時，他因通曉文獻(xiàn)典籍，得任太常掌故。

后因天下亡治《尚書》，獨聞齊國有故秦博士伏生可治《尚書》。

但伏生已年九十余，老不可征。

先帝遂詔太常，使人受之。

太常便遣晁錯。

晁錯學(xué)成歸來后，上書解說稱贊《尚書》。

先帝悅?cè)唬瑫r逢賈誼②進(jìn)《治安策》，乃深覺“天下之命，縣于太子；太子之善，在于早諭教與選左右。”為至理名言，遂任晁錯太子舍人③。

因晁錯才藻富贍，品性端正，先帝又遷其為太子門大夫④，后升為博士⑤。

晁錯對先帝的欣賞感篆五中，遂上《言太子宜知術(shù)數(shù)疏》。

先帝細(xì)讀后，大加贊賞，拜其為太子家令⑥。

因其學(xué)富五車，且時有真知灼見，被太子盛贊為“智囊”。

賈誼死后，先帝詔有司、諸侯王、三公、九卿及主郡吏，各帥其志，以選賢良明于國家之大體，通于人事之終始，及能直言極諫者。

晁錯和一百多人都被推選上來，回答關(guān)于“明于國家大體”的策問。

先帝親幸遍覽，以為晁錯的《舉賢良對策》最佳，當(dāng)即將他由太子家令升為中大夫⑦。

太子亦越發(fā)對其才華拜服，信重有加。

等到先帝駕崩，太子繼位，晁錯已經(jīng)跟隨了太子整整十年。

這般腹心之臣，自是順理成章地被天子升為了內(nèi)史⑧，幸傾九卿。

如此境遇之下，試問晁錯如何不會安之若素呢？

他輕嘆了口氣，并不因這滿殿的鴉雀無聲而就此住嘴罷休。

“陛下——

昔周戒于夏、殷二代，立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封八百諸侯國，同姓五十有余。

大邦惟屏，大宗惟翰。

盛有周公、邵公相其治，衰則五伯扶其共守。

即便周幽王烽火戲諸侯后，周平王遷都洛邑，分為二周。

自此勢微，至乎厄嶇河洛之間。

然則，群雄爭霸，亦不敢取而代之，仍天下謂之共主。

歷載八百余年，方才德盡氣失，止于赧王。

可號位雖絕于天下，尚猶枝葉相持。

弗敢居其虛位，海內(nèi)無主，三十余年。

直至秦始皇帝蠶食天下，并吞六國，四海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