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 看不見的疤痕
- 螞蟻的小腳丫
- 2359字
- 2019-07-28 09:59:33
時間快到了芒種時分。盡管大地隱紅現綠,蝶舞蜂飛,但對于西北高原上的人們來說,才是勉強暫別秋衣秋褲的時候。雖然天公給予的熱度還遠遠不夠,速度也慢了很多,但這絲毫不影響山水市人民發家致富搞經計的熱情。
趙總趙二把手站在辦公室里眺望著遠處悠悠轉動的塔吊,這些十字架般的機械設備,網羅著整個城市上空,讓人不由想起美國佬給馬孔多拉來的電網雞籠。他長吁了一口氣,難道他們都是在自掏腰包蓋樓嗎?當然不是,就拿自己的好哥們兒來說,他前年還在本市有名的尿騷仡佬開著十五平米的小面館,去年就翻身上馬殺進開發商的隊伍。但就算是上億的工程,他的好哥們兒也才自己湊足拿出一百萬。人家不照樣成了人人艷羨的大老板?!自己的情況不正是這樣嗎?利息高是高了點兒,三分利,最近幾筆是三分五,按照預算員的預算結果,確實像三舅所說,盈利恐怕還不起高利貸。那么活人要給尿憋死了嗎?不是,絕對不是,世界上有被胡須絆倒摔死的,有自己吃到撐死的,有被腳氣臭死的,有被瓶蓋噎死的,什么時候聽說過給尿憋死的?那也就是說,想要不被憋死想要掙錢,一,退還高利貸,二,增加盈利,但想要盈利,還必須借助高利貸,所以高利貸是沒辦法退還的,只剩下增加利潤這條路,可房價是跟市場走的,不是想賣多少就賣多少,當然除非你的東西值得你叫出的價錢,讓人們感到物有所值。對,這是一個突破口。他啜口咖啡繼續往下捋:現在決定房價高低的要素有哪些?一,房屋品質,二,地理位置,說到房屋品質的,這是沒法以假亂真的,現在的人有時候也不太好糊弄,好壞一眼便知,知道一文價錢一文貨,鬧不好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當然地下埋藏的管道之類有手腳可做,但頭緒不大,那也就是說只能將賭注下在“二”上了,什么叫“地理位置”,當然是毗鄰商場,毗鄰政府或者毗鄰名校,可想想,小區周圍都是一片片待拆的九十年代的平房,自己的房子置身其中,門前屋后堆滿了費紙片爛鋼筋,現在望出去都能隱約看見院子里晾衣繩上翩翩起舞的胸罩褲衩,這能算好的地理位置嗎?絕對不能,怎么辦呢?總不能像過家家一樣一把搬走吧,不行,那就把學校?政府?商場?搬過來?那可不是說動就動的,自己還沒那么大能耐把政府搬過來,或者把學校搬過來……但……假如說要搬過來,人們是不是就……
心花怒放的趙總幾乎一夜未合眼,直到天亮才迷瞪了一會兒,他盤算著自己坐擁十個億后該怎么造。他想起了自己“一身行頭使一桌皆驚,一腳油門使一城盡駭”的日子,但同時難免想起曾經跟弟兄們借錢加油的窘迫,他在黑暗里咧嘴一笑,真他媽年輕;他也想起那“一腳油門美女笑,半萬錢財秒變灰”的時光,但同時也想起親戚們看他像看蛀蟲的目光,他從心底發出一聲冷笑,別門縫里看人把人看扁了!穆斯林膜拜真主,年輕人崇拜明星,他敬拜他自己,每次被逼迫在劍門關外,他都不是如翻手云雨般雄赳赳開進了蜀川?如果真真要生在東漢末年,劉玄德三顧茅廬拜訪的就是我趙……趙葛亮,有他諸葛亮什么事?!
終于感受到了地平線上的驕陽給腳丫奉送來第一束光,趙總伸個大大的懶腰,隨后起床洗漱,半個小時之后出現在了自家樓下,他微微翹著嘴角,往前拽了拽西服外套,好像要扣緊它,但隨后又撒開了手,接著他舉起左手將掉在手腕的手表往下縮了縮,然后開車出門,將車窗放到底,一只胳膊搭在車門上,穿過浮躁嘈雜的大街,非洲雄獅一般邁步售樓部里。
代理銷售樓房的是三個身材高挑玲瓏有致的外地美女,趙總一進大廳,便不自覺挺了挺身子,再次舉起左手往下縮了縮手表。美女們趕緊上前問早,順便報告銷售情況,趙總不慌不忙,他大轉一把座椅,長長舒一口氣,然后煞有介事地成竹在胸地告訴她們:考慮到時間間隔太短,很多人是昨天才簽訂了買房意向,今天就漲價有點不近人情,所以金玉房地產的房子原則上不再漲價,但要更改付款政策,預付款比之前的百分之二十多了十,現在的總房價的百分之三十。美女們集體愕然,這都有正式的預售合同,不能說變就變。
趙總這才神秘非常激動非常自豪非常地告訴這些嘍啰們:剛接到市里的電話,旁邊這片平房重新規劃成了區一中新學區。
這就讓急需要買房子的人無奈了,昨天看完房回去籌夠了的錢,下午過來開發商就變了,想交都交不進去,售樓小姐也沒有了上午的殷勤,悠哉悠哉喝著茶。追著問,她們才慢條斯理地說,旁邊寫上“拆”字的破舊小區被規劃成了區一中新校區。這句話一出買房的人炸了鍋。區一中可是全區最好的中學,隨著社會的進一步發展,人們的思想也跟著轉變,現在,進名校不單單是因為要上更好的大學,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從小和權貴打上交道,穩固且拓展或遲或早或多或少的有利可圖的人脈資源,所以,無論從自身需求還是未來收益考慮,買這個小區的房子花多少錢都值得。
果然,不出趙總所料,到六月份底,整個小區除了底商和底頂樓外,房子所剩無幾,銷售額達到了一個億之多。趙總的司機又恢復了司級干部的身份,年前是給趙總安排在了辦公室,負責傳話,負責跑腿,還有幫馬總就是程晨二舅看住那個不識相的黃臉婆。
肖伊君的店面又收拾了起來,繼續賣她的包子,程功執意給她雇了一個幫忙的,她笑納了。
自從情人流產之后,程功更加疼愛她,幾乎隔一兩天就回他們的家里,跟她天南海北地聊,看她垂首蹙額地笑。同時拾起了多少年前的愛好,摟著親愛的人看電視。有時候,肖美人會睡著,程功就一動不動讓他靠著自己,直到她睡醒,兩人相視一笑,程功愛憐地親親她的額頭。程晨小時候,程功就摟著閨女那樣看電視,程晨也有睡著的時候,但父親一看閨女睡著,趕緊將她抱回床上,自己返回繼續看電視。
肖伊君不貪,她沒有將身邊這個男人據為己有的野心,而是常常勸程功回家,她說自己是個喜歡獨處的人,也許程功良心欠安,纏綿繾倦之后,他就回到正規老婆那里,拿一本隨便什么書靠著床頭看半夜。或者,這是暗流涌動之上必須有的風平浪靜。
每當這種時候,馬美總是很幸福,總是睡得很香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