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輝突然出現在程晨家，盡心盡力的陪他妹子聊起了天。程晨料想他知道自己失戀了，所以過來安慰安慰，小時候全憑他帶著她跟大姐二姐滿村子瘋玩，有哪個大男孩兒欺負我，他拍著胸脯跟他叫囂：動一動試試看，她是我妹！

趙輝說，他也替她難過，因為自己也愛過，也失戀過。

對于一個有苦無處說的人，別讓他碰見個人，但凡碰見，他會不管人家正在干什么忙不忙，心情怎么樣，都會將這腔子苦水倒給他，瘋狂地想得到同病相憐的回應。

趙輝愿意聽她講。每當她顫抖的聲帶上搖曳著傷心的淚珠，趙輝便伸胳膊攬著他妹子的肩膀，他說：“大哥理解，大哥理解......大哥希望你堅持，堅持一下，等三舅不忙，親自帶他去見三舅，三舅同意，他就能說服三妗接受......”

趙輝有意無意幫阿斯漢說話，他說如果換成他，受到第一次毀滅性的侮辱他就直接不見她了，哪有自己受了傷反倒安慰別人的理。而且趙輝的意思也明白，阿斯漢去醫院看過她，是她媽明確拒絕了他。然而，趙大哥也用大哥的口吻安頓她，跟對方誠心實意道個歉，希望他能原諒三妗，說三妗不是針對他，任何一個物質條件不如意的男生都不是母親能接受的對象，畢竟一生很短，沒有哪個母親愿意賭上女兒二十年的精致光鮮，換得一頓頓柴米油鹽，因為就算起上天眷顧中年發跡，她業已人老珠黃業已半老徐娘。

程晨穩定了情緒，問起過她大哥的事業，他說“蓋幾棟樓”，程晨一愣，大哥開始搞開發了？他擺擺手，顯露出從未有過的謙虛：跑跑腿……跟人家合伙，合伙鬧的。

......

程父果真對程母給他大哥二哥買了什么衣服十分感興趣。這也是馬美急于想看到的結果。她像非洲雄獅看見落單的斑馬一般，不停用余光關注對方的動向。

“這是給他們買的衣服？”程功抓起一件瞅了瞅，隨手放了回去，他臉上春光綻放，眼角的周圍仿佛一朵秋菊花。衣服袋上李姨已經寫了紙條，以免混淆。程功此刻抓的是寫著“二嫂”的袋子。

“是呢，你看，這個圖案適合二嫂，二嫂一輩子愛美，給她買個收腰短款棉襖，穿著腰是腰，胯是胯，適合她那種腰細腿長的女人，”馬美“唰”地抖落開那件半長棉袍，衣服韓版，腰部往下裝進去個她自己都綽綽有余。

程功對女人的衣服不懂，但就憑直覺，它也沒辦法達到老婆說的那種腰是腰胯是胯的效果。“這跟麻袋一樣，連胯都收不住，別說收腰了，哈哈哈，裝你們倆進去都差不多了。”馬美的臉瞬間羞紅，她“啊”了一聲，回頭尋找不知在哪忙活的李姨，“李姐，這是咱先看的那件，拿錯了吧。”她自圓其場，“沒事，已經很好了……”程功知道，即便真是麻袋也仁至義盡了，老婆嘴上抱怨，做在自己眼前的卻是一概的包容，他笑著走開了去。

自打閨女分手，馬美的心情便格外得好，好就最好，畢竟，因為這幾天里，她才真正地體會過被愛的滋味，然而，如果不是遭遇某種不可抗因素，程晨依然是深深被呵護的人，可她不是，盡管她能跟愛的人睡上同一張床，但卻沒能做上同一個夢。

下樓時，前副市長太太主動跟母親打招呼，程晨打趣馬美，“媽，你的面子真大！”“不是，是我的臉大！”她不顧弄花了妝，一本正經拍拍臉頰，自信浮在她大大的臉盤上。

……

麗婭睜眼醒來，大麥芽堿帶來的滿臉紅潮已退去，她看見屋頂上錯號一般的燈，稍稍立起上身，身上蓋著淡藍色毛巾被，拖鞋齊齊擺著，鞋頭超外，她將被子拉在頭上，聞見一股淡淡的玫瑰花香。

她不想起床，她想等阿斯漢進來叫她，或者抱她，她想在他耳邊輕聲地呢喃：相信一見鐘情嗎？知道我從什么時候時候愛上你的嗎，第一眼，從我看你第一眼起，我就愛上了你......！

然而，直到麗婭饑腸轆轆阿斯漢也沒有如愿而至，她只好起床，在這陌生而熟悉的房間里期待著邂逅，她踮起腳尖，備好笑容適中的笑臉，踩著一團腎上腺素探頭探腦推開每個臥室的門，衛生間的門，都沒有，她甚至沒有感覺到，阿斯漢剛剛出去前留在家里的氣味和痕跡。她想，這家伙買早點去了。

她踏實地再次感受著每個房間，上次阿斯漢就躺在這張床上，她幫他拉起了窗簾。他書架上的書不是之前的位置，《陶淵明集》旁邊多了一本《老人與海》，而《天龍八部》沒有跟《百年孤獨》放在一起；陽臺上花瓶里的花已經徹底枯萎，輕輕一碰啪啪掉下一地。

麗婭掀開冰柜看看，羊肉塞了滿滿一冰柜，她從旁邊的籃子里抽了一根雪糕出來。滿滿的幸福感使她看見什么都喜歡，玄關一幅仿畢加索畫作，廚柜里暗灰色不銹鋼廚具，餐廳西門子對開門冰箱，茶幾下邊軟絨絨的地毯，她感覺它們統統像是活物一般，直抒胸臆，心房牙齒骨縫間都充滿了活躍的空氣。

目光游移，麗婭看見茶幾上的紙條，旁邊丟著一根筆。“你是好女孩，漂亮又自信，可良心點講，我只想褻玩不會真愛，所以我現在離開。棉襖我幫你洗了，晾在六點鐘方向，如果上班著急，穿一件我的，不用還，門帶上就可以，不用鎖。如果也想桑間濮上，發信息告訴我，我開好房間通知你。”字跡不算潦草，標點用得無誤，但能看出他寫得很快。

麗婭坐在地毯上，目光呆滯，渾身僵硬，良久，她伸出一只手抓過紙條，狠狠揉成一團，只是，她已經甩出去的手卻沒有松開，她將它撕扒開，重新疊好，起身裝進包里。

......

馬美總想找閨女聊天，程晨知道她想說什么，所以找借口避開。

程晨抽出一本《史記》認真拜讀，它是阿斯漢的最愛，她盲目地相信，相愛的兩人不會因為分手而失去聯系，他們有某種看不見的心靈相犀。

她想阿斯漢，很想他，她的心間堆滿他沒有滴落的淚水，沒有興趣干點什么，沒有心情吃點什么，李姨照著馬美買來的食譜，幫她熬制各式各樣的補湯，調動她垂死的胃口，可總以失敗告終。

......

謝謝大哥，雖然他們說他不務正業，不學無術，但在她程晨看來，他的心地依然善良，他還是愿意挺起胸膛保護她的大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