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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 看不見的疤痕
  • 螞蟻的小腳丫
  • 3505字
  • 2019-05-10 22:34:17

程晨是掐著航班降落時間到家的。只有十來天沒在家,她卻有了“少小離家老大回”的感覺,一切都很陌生,包括彌漫著的家的味道,一樣讓她感覺那么不熟悉。家里很安靜,李姨應該在二樓或三樓打掃房間,沒有像往常一樣迎出來。陽光穿窗而入,鋪滿整個陽臺。她剛要推行李箱上樓,她媽笑語盈盈迎下來。她似乎忘記了自己侮辱過她心愛的人,閨女其實是生著氣走的。程母忙不迭過來幫忙拉箱子,說讓她看看小弟弟。

馬美幾次三番懷不上家產繼承人庶幾發瘋時,便突發奇想要給程晨改名,她說她應該改叫程招娣。程晨嘻嘻哈哈給她講了不知從哪里看來的笑話,大概是故事會吧。這個笑話大概是這樣:有一對夫婦,生了老大是女兒,她倆給她取名招娣,生了老二還是女兒,他們給她取名還招,緊接著老三出生,又是女兒,他們取再招,希望老四能是兒子,孰不知老四依舊是女兒,他們只能雙手一攤,給她取名絕招。馬美很迷信,在她幾次墮胎飽嘗割肉之痛時程晨卻說了這段話,她認定這是冥冥之中的注定。而話題因她自己而起,她也不好發火,只有怏怏不樂,后來也就連此事帶造人一起忘掉了事。

可周圍有同樣情況的人并不是生不了就放棄,他們抱養。如果呂太后為孝惠皇后“取美人子而名之”算是抱養的話,如果貍貓換太子算是抱養的話,那么抱養在九州大地由來已久。就本地而言,這種特殊的傳宗接代方式要追溯到上世紀五六十年代。那時候人們生得多,不孕不育的也有,生下來養不起抱給不孕不育的,既能讓孩子活命,又解決了不孕者為人所生育卻不能育人的無奈情形。所以,這種不礙公家不礙私的好事,便一直延續下來。從上世紀七十年代初,國家開始實施計劃生育政策開始,加上接踵而至的恢復高考和改革開放,人們的思想也漸漸轉變,生養孩子要不求數量求質量,到“一對夫妻只生一個孩子”的政策落地,好多城市戶口的家庭就只有一個孩子了。到2005年,國家生育政策的放寬,本地區經濟的蓬勃發展,只有一個孩子的家庭一下子意識到,一個孩子根本死不成,加上“嫁出去的閨女潑出去的水”這一傳統且封建的思想作祟,一對夫妻只有一個女孩子更是天理不容。必須生小子,無論如何要生小子。積谷防饑,養兒防老,沒有兒子誰給養老送終?

可惜,大多已錯過生育年齡。錯過沒關系,咱們有抱養的習俗。“現成孩子現成媽,看好親媽再抱娃。”二者情況良好,給親母一筆懷胎辛苦費和產后包養費,孩子從此改姓,過起衣食無憂的生活。

比起武昭儀親手掐死自己的閨女,而劉娥能對仁宗皇帝視為己出,親生與非親生又有什么關系呢?況且實踐證明,感情是相處出來的,不是見面就有。

馬美不再嘗試懷個繼承人的時候,落寞了好一段時間。當她再次蹬起高跟逛麻館的時候,便跟程晨說了抱個小子的想法,她不置可否。父親的父親爺爺教育她: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孩子就要有孩子的樣子。沒大沒小,那不是他們這種書香門第之家該有的家風。馬美說:有個小子,我們這門子人家就有了后,何況你以后也不孤單,相互有個照應。

好吧,你們自己看吧。你們有能力養活,就抱,她程晨反正從小孤獨慣了。程母親自打給二百公里外上大學的閨女,說他們有這個想法,征求她的意見。

她沒意見。

后來父母一直沒有抱,不知道是閨女說話的時候嘴角沒彎上去,沒有表現出拭目以待的樣子還是什么情況,總之,沒抱。

直到今天。

“那挺好!你丈夫的財產終于有了繼承人。”程晨沒有笑意,言語里充滿了諷刺。

“你看這個女子說這個話!跟那有甚關系!上次跟你說過,你爸也問過你,你同意了我才讓人家一直給留意的。”程母在前頭幫閨女拖著箱子。

“我沒有說不行啊!”她面無表情。

程晨繼續往上走,程母一路跟她說怎么怎么像她小時候,怎么怎么夢里微笑。她一句話沒說,徑直去了她媽的房間。那么幾分鐘,程晨呆住了:面前這個巴掌大的兔崽子,一個跟我沒有血緣關系的人,在將來竟然將我父親的大部分家產據為己有,或者一霍而光,我這個親生閨女卻只能忍著,或者如果阿斯漢一輩子只是個小小畫圖員,我們卻不能開懷享受父親掙來的榮華富貴,而要瀟灑了這個毫無瓜葛的人,憑什么?......如果我以死相逼,讓媽送還這個孩子,我覺得十有八九我會贏,可那又能怎么樣?

程母又雇了一個保姆阿姨,她專門照看那個繼承人。程晨猜得出來。

“阿姨,貴姓?”她問。

“姓張,跟你李姨同歲。”程母送回程晨的箱子,滿面春風趕過來接閨女的話。

“這是我家未來的頂梁柱兼繼承人,張姨,你任重道遠,好好照顧,我媽不會虧待了你。”

張姨接不上話,嘎嘎笑著,笑得好奇怪,像鴨子。

正晾衣服的李姨看見她回來,笑嘻嘻地走進來,沒等她張嘴,程晨就像臭鼬一樣,放出毒氣惡心她,還有她的主子,自己的媽。

“李姨,洗衣服的時候先凈手,給他喂飯自然晾涼,別用嘴吹。還有......”程晨手扶著實木嬰兒床,對著那個孩子撒氣。

程母聽閨女這么帶刺兒的說話,滿臉通紅,勉強笑著跟兩個保姆解釋:這女子我慣這么大,這不,抱回來弟弟一時半兒會兒還不適應。嗆著了。

她英明神武的母親在見過阿斯漢之后,自以為敏銳地嗅出了阿斯漢的陰謀,所以她果斷抱養了一個男人來繼承她父親的財產,她想從源頭上掐斷阿斯漢的欲念,并且掀翻它,讓這個可恥的欲念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

其實她媽不一定只針對阿斯漢,她嫁了誰她都是一樣的態度。她嫁個家境跟她相當的男人,這是面子問題,她需要一個自己的兒子來繼承家產,而不是女婿,這是觀念問題。兩件事互為表里,互不相侵。

可確實不是時候。征求完她的意見之后他們干什么去了,既然她沒同意怎么現在又無視她的不同意了呢?

溫馨和諧的臥室讓她給攪成冰窟窿,無所謂!程晨轉身下樓,她媽也扭轉身子跟下來。

“你沒算算卦嗎?別抱回個敗家子,把我老子那點東西一夜敗個精光!”想讓她接受,她媽必須順著她。

“你怎么知道?我算了,生辰八字都挺好的!”

程晨怎么能不知道。媽喜歡陰陽術數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當父親緊跟煌煌中華西部大開發的步伐,一個正步踢向了暴發新榮之家時,她家便搬往依山傍水的別墅區,接二連三置房產,屯底商,換座駕,她媽的賭注也漲了起來。沒多久,險些輸掉了第二間底商。就在她惶恐不安的盤算著東山再起的同時,一個麻友介紹給母親一個專門為人指點迷津的算卦老漢兒。誰家丟了雞在哪個方位,誰家男人在外面干了什么跟什么人干的,誰家孩子不服管理是祖上誰誰有未還之口愿,誰家有人病了是某某小人沖著,需要安置幾面鏡子,乃至破土動工,不孕不育,不一而足。

第二天一早,程母就穿起休閑服,套上平底鞋,備好長頭巾,戴上大墨鏡,面見了那個神仙。就是那一次,她媽差點遭受了囹圄之災,后來她一度非常反感江湖術士,索性,那次之后,正如老漢兒預言,面向門四十五度角坐之后,她真就沒輸過。

程母在面見完老漢兒后,他給馬美三道符,讓她在太陽下山時向著她對手家的方向燒掉。于是她躊躇滿志地再次包好頭巾,戴起墨鏡,在殘陽漸漸斂起余暉的時刻,溜往公園一隅,雙膝跪倒,朝著大概對方家的方向,燃起了希望之靈光。就在她念念有詞萬望菩薩保佑她大吉大利賺大錢的同時,一股淫風襲來,靈符帶著星星殘火四處拈花惹草,時維九月,序數三秋,再加上那年的秋天滴雨未下,瞬時,公園里大片大片敗花枯草被燃著,她先是用嘴吹,繼而起身用腳踩,再抓起皮包蓋,接著想薅起井蓋撲,可根本不濟事,火勢像大水一樣漫延開來,須臾,公園管理員發現此事,一邊開閘放水,一邊報告警察。盡管驚動了消防隊,但好在火已撲滅。馬美面對警察的逼問,她狼狽不堪地抹著眼淚,說自己心血來潮想抽支煙,一個火花飛濺了出去點燃野草才至于此,絕不是憤世怨時之類。再加之夫妻關系融洽,閨女大學本科,自己天性善良,不存在諸如此類報復社會的說法,萬望警察同志網開一面,自己還有九十多歲老母要照顧。最終,程父托關系疏通警察,疏通市政,請客送禮把事擺平。

程父告誡女人別再打麻將時,她一口咬定接下來的每賭必贏都是那場大火帶來的欣欣向榮。

這件事不是馬美向閨女懺悔時她才知道的,是她爸一處理完她就跟她說的。

程晨后來想,媽那么做只是想表示她的滿不在乎,尤其跟警察交通的那一段。人都是這樣,馬趴一跤之后最好哈哈大笑或者最好跟隨便周圍什么人搭話,才顯得不那么難為情。

后來她媽在回憶這件事時,程晨問馬美,“你確定真的沒有輸過嗎?”

她說,“真的。”

“一次也沒有嗎?”

“有是有,不過那年可是再沒輸過。”

“媽,你甚意思,意思是說這個符是有期限的?”

“有,就是那年,過了老年就不算了。”馬美翻著白眼回答閨女。

“那你甚時候算的卦?”

“臘月初一,好像是。”

“那算完之后,你打過幾場?”

“兩場,兩場都贏了!”馬美來了精神。

“那你一年輸給他們多少?你贏了他們多少?”

“總體沒贏,盡我輸了。輸了幾十萬吧。”

“媽,他們都贏的不好意思了……”

馬美環抱起了胳膊,望著窗外,長長噓出一口氣。

程晨心里篤定,媽,我不是有意而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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