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騎士與少女

趙駿聽聞克萊莉特的描述后，不得不對這位叫做艾蒙的圣殿騎士豎起一個大拇指，這確實是真男人。為了讓克萊莉特能夠活下去，果斷地在她面前選擇了自殺，讓克萊莉特下定決心離開遺跡。捫心自問，趙駿自己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這樣的事情的。

據克萊莉特的描述，當她帶著老神官的收納袋離開遺跡時，腦海中頓時一大片記憶碎片沖擊而來，讓她回想起了她曾忘了的一切的事情。

包括她原先所在的傭兵團同樣葬身流沙的悲慘狀況。

不自覺地，眼淚模糊了視線。

但克萊莉特已經沒法再哭出聲了。擦了下眼眶，走出沙漠深處還有很遠的路，自己不能再這里浪費水分。但是心里面的堵是實在控制不了的。于是克萊莉特的感情被自己壓抑住，潛心投入煉金術的研究，同時也隨著傭兵團跑遍了大陸上的眾多國家和地區。

這份壓抑的情感直到遇到小修女才得到緩解。尤其是每天晚上和同伴們聽著小修女的歌聲，感到心底無比地平靜。

“所以那袋子里面到底裝了什么嗎？”趙駿出聲問道。

“……”克萊莉特有些沉默，良久，她取出一個很有年代感的收納袋，也不知道這玩意兒的空間容器功能到底還能不能用了。

“能說說你的故事么？我想知道這到底該不該物歸你這樣的‘原主’……”克萊莉特盯著狄安娜說道。

“……”狄安娜沉默了半晌，“既然得知他已經不在世上了，再看到他的東西只會讓我感到悲傷……這樣一來我離開圣殿騎士團，參加這次的大賽也沒有意義了……我已經打算離開這里，準備浪跡天涯了……或許有一天，我會來到那個遺跡……”

“不，狄安娜姐姐！斯人已去，生活仍得繼續！”原本只是在一邊充當趙駿的翻譯器的小修女突然出聲，“畢竟你們往后的時間還長著呢！怎么能在這個時候就消極了吶！”

“說的就像你的時日無多了一樣，神官大人！”原圣殿騎士格林出言反駁道，“你根本不了解隊長和副團長大人！”

（然而你們又有誰了解小修女呢？）趙駿正準備出言反駁時，被小修女搶先。

“不如我先給你們唱首歌平靜下吧，之后在和我們說說你們的故事唄！”說完小修女就唱起了圣歌，雖然根本聽不懂她在唱著什么，但這樣的歌仿佛帶著魔力一般，沒來由地讓人感到圣潔，并從心底感到平靜。

一曲完畢，在場的眾人心里都感到無比地平靜。

“《圣歌·安魂曲·曲之二》么？”狄安娜竟然準確地識別出了這首歌曲的名字，“實話說，我至今還從沒聽到過唱的這么好的圣歌呢！”

“那……狄安娜姐姐，你能和我們說說你和艾蒙的故事么？”小修女一臉期待地說道。

“看在神官大人您為我們唱了原本應該唱給神聽得圣歌，我就應您的請求吧……”狄安娜頓了頓，“但是可能并沒有您想象中的那么精彩哦！”

“隊長，真的可以么？”格林問道。

“沒問題的，這又不是什么說不得的事情……”狄安娜揮揮手道。

于是在狄安娜的講述中，眾人看到了另一位艾蒙。

艾蒙和狄安娜同出于圣教國，艾蒙是一座教堂中的神官執事的兒子，狄安娜是教堂旁邊居民的女兒。雖然二人相差好幾歲，但二人從小就是很好的玩伴。同時的玩伴還有格林，雷蒙德等。

在狄安娜眼中，艾蒙永遠都是自己最可靠的“靠山”。

“狄安娜，我成功地成為了圣殿騎士了呢！只要有我在，絕對不會讓人欺負你！”

“狄安娜，我已經是騎士隊長了呢！我會變得更強的！”

“狄安娜！團長很賞識我，提拔我做了副團長了呢！雖然我很開心，但這樣以來就沒有更多的時間來看你了呢！”

……

“我也要加入圣殿騎士團！這樣我們就能經常見面了！”

于是狄安娜近乎放棄了自己原先所學的光魔法，轉修光斗氣，于是后來成功地加入了圣殿騎士團，因為還會點魔法，所以被調進魔弓騎士編隊，成為了一名見習魔弓騎士。

后來格林和雷蒙德也加入了圣殿騎士團，成為了圣殿騎士候補騎士。

4人由原先的玩伴成為了現今的同僚。

直到有一天艾蒙對狄安娜說自己將要遠行一趟，回來時一定會給她帶來難得的禮物。

然后她就在圣殿騎士團等了10年。

人的一生能有幾個10年呢？10年，為了能夠讓艾蒙回來時對自己刮目相看，她拼命地提升自己。

于是10年，這個足以把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成長成一名精干的女青年。

于是10年，狄安娜已經從一名見習魔弓騎士成為了魔弓騎士編隊的隊長了。

于是10年，格林和雷蒙德也成為了正式的圣殿騎士。

但是艾蒙仍然沒有回來。

或許艾蒙在什么地方迷路了吧？如果自己聞名天下的話，艾蒙應該會來找到我的吧？

抱著這樣的想法，她和格林與雷蒙德一商量，二人都打算支持狄安娜的想法。

于是三人放棄了圣殿騎士團優厚的待遇，離開圣殿騎士團，以個人身份參加了這次的3對3比賽，一路披荊斬棘，以全勝的姿態進入晉級組，終于在一次的對戰中，看到了叫做“艾蒙”的圣殿騎士魔導人偶，得知了似乎知道自己目標人物的情報的重要人物。

但真正的真相，卻在這個時候表明了自己朝思夜想的人，卻早就在近10年前就葬身沙海，自己所做的一切都顯得毫無意義……這樣的打擊也太大了……在一瞬間狄安娜甚至認為自己被神所拋棄了。甚至有一瞬間曾想過也隨他而去。

那個夢想著騎士的少女，曾做過的夢再也不見。

現實就是這么的殘酷。

趙駿在聽完狄安娜的故事后終于理解了狄安娜。難怪她在得知了克萊莉特的故事后瞬間心如死灰。如果這事情發生在自己的身上……估計自己的表現也不會好到哪里去吧？自己現今是有著仇恨作為支撐。但是打個比方，比如如果因為自己死在了這趟旅途之中，那洛陽的夜夜姐姐還會等著自己么？趙駿希望她不要等，不要因為不存在的自己而浪費自己的大好年華。

那再來個假設，假設小修女某天離自己而去的話……不，她總有一天會離自己而去，但真的當那天來臨的話……趙駿一想到這個場景，竟沒來由地起了一身冷汗。

（我這是……怎么了？）

“先生，你怎么了？”小修女發現了趙駿的異常，在他身邊小心地問道。

“沒、沒事。”趙駿擦了下額頭的冷汗，小聲地回道。

雖然小修女并不怎么相信趙駿的說辭，但卻并沒有太在意，于是轉身，雙手抱拳做出祈禱狀，對狄安娜說道：“尊敬的騎士啊，您還信仰圣光么？”說話間小修女身上似乎若有若無地散發出圣光的樣子。

于是狄安娜也雙手握拳做出祈禱狀，“神啊，請原諒我這個罪人吧，我如今受到如此的懲罰，但我對您的信仰仍舊堅定。請給您無知的子民一點提示吧！”

而另外兩名圣殿騎士見狀也雙手握拳做祈禱狀。

“每個人都有罪……”小修女現在的樣子與一個神棍無異，“所有的罪孽來源于前世的不正。所以你愿意與我一同前往圣地，直面神明洗禮罪孽么？”

“謹遵神官大人的指示！”3名圣殿騎士雙手抱拳，祈禱地更加虔誠了。

趙駿一臉懵逼地看著化身神棍的小修女，原來神官的能力就是洗腦么？因為面前這3位騎士明顯在剛才小修女那神棍的表現之下已經完全擺脫了負面情緒，但是看起來怎么突然間就化身小修女的隨從了？這莫非就是宗教對人的洗腦程度么？簡直太可怕了！

“這樣不是很好么？”脫離了“神棍”狀態的小修女，說話語氣果然正常的多，“我去圣城，你也剛好可以回下故鄉啊！”

“神官大人說的是！”雙眼似乎略微恢復了色彩的狄安娜，目光轉向克萊莉特，“那你參加大會的目的是什么？”

“我的目的啊……當然是為了賞金……”克萊莉特說道，“這次大會在暗月帝國舉行，所以獎金十分豐厚。我想獲得這次大賽的賞金，能拿多少拿多少。”

“你這么缺錢的么？”狄安娜對此表示疑問。

“不，是為了我的妹妹們……”于是克萊莉特就把自己的情況簡略地說了下，并表示對這樣的父母失望至極，所以自己在這次大會之后就會將妹妹們接走，徹底和這個家告別。

“那你想好去哪里落腳了么？”狄安娜似乎對此很感興趣。

“我上次任務去了卡特商業國一趟……”說著克萊莉特從手環里面拿出一塊木牌，上面寫著似乎是地址的文字格式“我覺得那里才是我這個煉金術師適合待的地方，所以我在那里買了一間工作室，雖然破舊，但是如果收拾的好的話應該還是相當可以的。你們以后如果想找我的話就來這個地方。”

“……”看著地址牌，狄安娜猶豫了一會，問道：“到時候我回道圣地面圣之后……能來一起幫助你么？”狄安娜的情緒似乎很是低落……“我也會魔法……而且……圣殿騎士團已經是我的傷心地了……我是回不去了……還有……你的魔導人偶艾蒙還沒完成……吧……能讓我一起參與……么？”

“……”克萊莉特先是沉默了一會，“之前有人和我說過一樣的話……”

“然后呢？”狄安娜很是緊張地說道。

“被我拒絕了……”克萊莉特此話一出，狄安娜的雙眼頓時再次失去了光彩。

“但他是個笨蛋，不知道我說的意思……但是狄安娜你的話，當然可以！”克萊莉特少見地笑了一下，她的皮膚雖然呈現出小麥色的黝黑，但笑起來確實很好看——如果忽略她左邊臉頰上那道猙獰的傷疤的話。

原先雙眼失去了色彩的狄安娜，在聽到克萊莉特這句話后，雙眼仿佛被灌注了顏色一般瞬間亮了起來。

“那這個，”克萊莉特將那個陳舊的收納袋推到了狄安娜的面前“是時候‘物歸原主’了。”

“……”狄安娜在猶豫了一會后，最終還是搖搖頭將這個破舊的收納袋推回去“他既然最后將這個托付給了你，那么這個就是你的東西了……我要是收下的話……也只是徒增傷感罷了……”

“……”克萊莉特沉默了下去。

于是幾人在互相敞開胸懷之后，都活絡了起來。

但是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茶談結束，眾人下了茶樓。

于是不知道什么時候，狄安娜成了小修女的騎士，組成了又一個“騎士與少女”的組合。

但是趙駿總覺得這個組合……估計最終也是一個悲劇。

看著小修女和小孩一樣和狄安娜等人告別，并約定了下次見面的時間，就蹦蹦跳跳地向著隔壁仍舊處于慶功宴的花天酒地的酒樓前進。估計她對自己成功地裝了一次神棍很是得意吧。

但是看著似乎充滿著活力小修女，蹦蹦跳跳的身影，趙駿不知為何，心中總是感覺堵得慌。

想伸出手去拉住她，但手舉到一半就收了回來，拳頭卻握地緊緊地。

趙駿張嘴想說什么，但張了張嘴，什么話也沒說出來又閉上了嘴，但牙齒卻咬地緊緊地。

不知道為何，在這次聽了克萊莉特和狄安娜的故事后，知道了離別的感覺后，現今腦海中總是浮現出小修女離自己而去的假設場景，不知為何總感覺心里堵得慌。

雖然一開始就知道小修女終有一天一定會離開自己，而且就在這一年多的時間之內。

為何早就知道了的事情，現在想起來心里卻這么堵呢？這是什么感覺？是可惜？是遺憾？是心疼？還是……但不管是哪一種，總之就是難受。

回想起來，自己和小修女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只是一支小型傭兵隊伍里面的輔助，而出于自己的目的和圣職者的職業病，要自己帶著她一起前行，她用歌聲凈化自己的“心魔”。

然后在一系列奇葩事情后，成了同行者。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脖子容易遭遇暴擊。

然后遇到了蘇陽、南宮憶靈、佐佐木氏姐弟、武士佐藤憐。第一次乘船期間小修女全程由自己照顧。當時還覺得真是煩躁，只覺得小修女是個拖油瓶跟屁蟲的存在。

但到底從什么時候開始，自己再也沒有這種煩躁的感覺了？

是遭遇海難的時候么？實在孤島的時候么？她想讓自己成為她的騎士，但自己拒絕了。當時也能夠感受到小修女哭的是那樣的傷心。

但她依舊是個堅強的女孩，很快就壓制住了心情，回復到了圣職者該有的姿態。

對，應該就是剛到孤島的時候吧，自己頭一次發現她的體溫是真的那么的低，似乎從那個時候開始，自己對她的態度似乎轉變了？

自己再也不去想她是個拖油瓶跟屁蟲了，而是習慣了她在身邊的情況，仿佛她在自己身邊是理所當然的，甚至忘了她的生命，真的越來越短了。

然后今天的克萊莉特和狄安娜雙方的交流才想起來，人世間總是有離別的情況出現的，他們為了自己的離別，一個壓抑了自己的情感，埋頭于煉金術的研究。一個努力提升自己，最終白白等了10年。

但是自己和小修女又如何呢？

現在的自己認為小修女在自己身邊是理所當然的，甚至也知道小修女總會離開自己。

但自己就從來不去思考這個問題，難道是自己潛意識地在回避這個問題么？

（我……）趙駿看著小修女蹦蹦跳跳的身影，似乎正在一步一步地離自己遠去，甚至下一刻就會消失不見一般。

“樂琪蘭！”趙駿最終還是突破了自己心理的底線，喊出了小修女的名字。

于是原本還在蹦蹦跳跳的小修女身形頓止，轉身疑惑地問趙駿道：“怎么了？先生？”

趙駿向著小修女走去，起先是慢慢地步伐，但是隨著前進的距離走得越來越快，最后靠近小修女時已經接近小跑了。

靠近小修女的趙駿，在小修女和克萊莉特驚詫的目光之中，“狠狠地”將小修女擁入懷中。

突然間被擁入懷中的小修女先是身體一僵，緊隨著從趙駿身上傳來的熱量和力道，讓她的身體瞬間就軟了下來。

“對不起……”趙駿的怪異行為的開頭一句話就讓小修女一臉懵逼。

“對不起……我一直忽視你的存在……”趙駿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感覺鼻子酸酸的，雙眼的視線竟然不爭氣地模糊了起來“對不起，我一直都當你是個拖油瓶……對不起……我……聽了她們的故事后，一想到你終將離開……我就……”說到這里趙駿的語氣有些哽咽地說不出話來了。

小修女從來沒見過趙駿的這幅模樣，也不知道到底今天被什么刺激到了。

在小修女的映像中，趙駿一直都是一個強大、冷酷、甚至殘忍但卻很可靠的男性。

雖然表面上趙駿是一種極為狂傲的表現，但作為圣職者的她能看得出來趙駿其實是一個極為純粹的人。他現在所做的一切表現都是為了心底的仇恨。因此他甚至丟失了大部分情感。而作為圣職者的她，能看見且有能力幫助他凈化心中的野獸，以至于他漸漸地越來越像一個“人”，而不是動不動就發狂戰斗的野獸。

而當自己初次接近趙駿時，卻感到一直沒有的溫暖感覺。在此之前，自己只會感到寒冷，所以自己穿衣服本身就會比他人多穿兩件。但當自己接近趙駿時，這種寒冷的感覺就漸漸消失不見。這種溫暖是如此地舒服，于是當初在佐佐木府時，自己甚至大膽地鉆到趙駿的被窩里面。

更有趣的是他明明被誤會了卻也不做辯解，仍舊保持著冷酷的姿態，沒來由地讓自己感到可靠。

原本認為他或許也是對自己有想法，于是當初在孤島時就大膽卻又隱晦地表達自己的心意，沒想到會被拒絕。這就讓自己很是傷心。

但今天他是怎么了？怎么突然這么主動地抱住自己？雖然這是自己一直想要的擁抱，但為何……他突然這么主動了？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么？這是為什么？

直到趙駿哽咽地說出的話之后，小修女才終于明白了趙駿的意思。

（原來……你一直……也在意著我啊……）

想到這里，小修女抬起自己的手臂也同樣抱住趙駿，臉上露出從來沒有過的滿足的笑容，附在趙駿的耳邊輕聲溫柔地說道：

“沒關系的，你用不著道歉。就算我們有一天終將離別，但我們現在不還一直都在一起么？”

這句話仿佛魔咒一般擊破了趙駿的淚腺，原先只是模糊了視線的趙駿，眼淚竟然再也控制不住地無聲流下。

克萊莉特對趙駿的表現甚是懵逼，完全不知道為什么一直都是高冷樣子的隊長怎么突然間做出了這種表現。

倒是酒樓上一閃窗戶的窗沿上，那位自稱學者兼傭兵、穿著刺客信條兄弟會裝束的亞歷山大，一邊品著小酒一邊坐在窗沿上，看向趙駿和小修女的表情，盡顯一幅“我看過劇本”的哲學微笑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