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回想著波的命運，那些所有的傷痛和無力承擔的重負都成了一種矯揉造作，雖然在一天天的時間長河里，那些讓我恐懼和憤懣的傷害都是實實在在存在著的。

盡管從記事起，我唯一確定要做的事就是離開這個沒有溫暖的家，盡管我拼命地忘記那些讓我對所有的人和事都秉持的緊張的情緒，但這一刻，當我無法第一次剛到無力撐下去的時候，我還是選擇回到了這里。

毅拉著我進了他的臥室。

“姐，你轉過頭。”

“什么呀，搞得這么孩子氣。”

“哎呀，你轉過去，我讓你轉過來再轉過來。”

“好吧，好吧，真是幼稚。”我無奈的轉過身。

好了，你轉過來吧。我回頭，只見毅手里拿著一張照片，一個圓臉，有著燦爛笑容的女孩印入我的眼簾。

“哎呦喂，這是誰啊？”

“我女朋友，怎么樣？”

毅有些羞澀，面露期待地問。

“不錯，挺漂亮，配的上你。”

“是吧，她叫柔，我追了好久才追上呢。”

“厲害啊，小子。你也快大四了，有想過以后去哪里發展嗎？”

“說起這個就郁悶了。爸媽是希望我能回來的，他們身邊總要有一個孩子吧。可是柔是大城市的孩子，我怕她不愿意跟我回來。”

說完，毅深深地嘆了口氣。

“你怎么跟個老頭似的。干嘛非要回來，你們在外面也可以啊。爸媽那么疼你，只要你堅持肯定沒問題的。”

“姐你錯了，就是因為疼我，才讓我留下的。媽總跟我說，小時候沒怎么照顧過你，你也從來不跟家里提什么要求，對你的事不好說什么。”

我愕然。

“媽真的這么說？”

“是啊，說了好多次呢。媽說欠你的，有時候想說吧，又怕你難過。”

我從來不知道媽媽會這樣想，盡管我也這樣想。可能平日里總是拒人千里之外，竟然沒感覺到媽媽的感受。

“那要是爸媽不同意你走，你要怎么辦？”

“就看柔了，她要不同意我也沒辦法。傷心是肯定的，不過談好戀愛也算圓滿了。”

“什么啊，你也沒多愛她嘛。”

“不是啊，我很愛她。可是姐，你知道有時候吧，沒得選。要是比較起來，我只能選爸媽。不過我肯定會先爭取一下的，只是不報什么希望，人不能只為自己活著吧。”

我盯著毅的臉，從未走進我心里的他在我不曾看到的地方已經長大了。甚至比我更懂事、成熟。那一刻，我明白了自己不討人喜歡的愿因，我好像有點喜歡這個弟弟了。

“不過，毅，我覺得你還是要按自己的想法生活。你知道，人生就一次，如果……”

“姐，這些我當然知道。只是我其實沒有那么非要怎樣的感覺。你知道，這個世界上大部分的夫妻是不幸福的，都是湊合過日子罷了。我不能說我現在這樣愛著柔，以后就一定能幸福。如果我違背了爸媽的意愿，有可能以后會埋怨她。或者她犧牲更好的機會跟我在一起，以后她會不會后悔也不好說。所以，有時候，活在當下就好了，至于未來，除了選擇，還有宿命。”

‘宿命’這個詞讓我不寒而栗，短短的幾天，我因為宿命失去了寶貴的友誼，此刻一種對宿命深深地恐懼讓我的內心燃起憤怒的火種。

“什么宿命，都是瞎扯的。毅，你才多大，不能活得這么不勇敢吧。如果你回來爸媽還是不滿意呢？他們總是對什么都不滿意，跟你回不回來有什么關系。”

“姐，我佩服你在外面的那種倔強勁。不是我吃不了苦。我只是不想讓爸媽太苦了。”

“你們這種相親相愛的樣子總讓我感覺自己是個外人，反正我不同意你的說法。”

“怎么會，是你總把我們當外人。”

“什么是我，還不是從小他們把我扔奶奶家不管嗎？有哪個孩子想離開父母的，你說的對，他們是沒有辦法管我，還不是因為早就失去了管我的資格嗎！”

“姐，你怎么這么大火氣。我也沒說什么呀，你總覺得爸媽沒管你，可媽媽受的苦你怎么知道？”

“我為什么要知道，只生不養能是我的錯嗎？那你呢？有了你，就有時間了，兩年啊，全職兩年。跟你說也沒用，你一直都在爸媽身邊，當然幫著他們說話了。”

毅看著我，那眼神讓我有些不忍。他的話勾起的過往中所有讓我無限的委屈和那些吞進肚子的眼淚，讓我對他的好感一下子煙消云散了，這個家始終沒有我的位置，我的心瞬間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