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下，這是準備躺尸到何時？是在等本王扶你起來？”

“嗯？”

鬼王收斂了情緒，轉而望著洛無歡笑道。

那個“嗯”字的尾音拖得慵懶綿長，隨意卻充滿了挑釁。

江雨晴瞥了一眼，從始至終洛無歡那個家伙都緊閉著雙眼，這會倒也裝得似模似樣。

她輕輕咳嗽了一聲，“喂，別裝了！”

麻蛋的，這一路她手臂都酸死了，早就想放松放松了，這廝倒是睡得挺踏實。

“鬼王倒是好雅興，給本座安排了這一出兄妹情深的戲碼。”

隨著洛無歡清冽的聲音，一個人影幾步間閃現而出，身形逐漸凝實，正是洛無歡。

他漫不經心地甩了甩衣袖，神情慵懶而又隨意，那幾個邪祟頃刻消失，江雨晴穩穩落地，身上的蛛絲也消失得一絲不剩。

突發的降落令江雨晴差點沒有站穩，但一股無形的力量一直托著她。她忍不住揉了揉麻木的四肢，哎，痛得要死！但她極力忍耐著，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閣下真是風趣，都是千年的狐貍，你演你的，我演我的，咱倆互為欣賞，彼此彼此。”鬼王笑著踱步上前刻意拖長音尾道。

“鬼修蜘蛛那點本事能耐你何！所謂識時務者為俊杰，想必你這般送上門來，也是對我極為欣賞罷！”

“互為欣賞倒是不必了，像你這種……本座欣賞不來，也沒興趣！”

洛無歡低低笑了一聲，身形一閃和江雨晴并肩而立。

“來人，賜坐！”鬼王很聰明，適時轉移了話題，避免了尷尬。

洛無歡入座以后，硬拉著江雨晴坐在身旁。

幾個侍從端上美酒和佳肴。

大殿之中只剩他們。

氣氛有點怪異尬。

其實江雨晴早就餓了，看著這些精致的佳肴，想到這是地府，這會兒反倒沒有了胃口。

“不知鬼王如此大費周章把我們抓到這里，所為何事？”

鬼王端起一杯美酒，輕輕啜了一口，咂嘴咂舌，漫不經心道：“閣下，是不是在找一位故人？”

“哦？什么故人竟然令堂堂鬼王替本座如此上心。”

洛無歡輕笑出聲，身子往前一靠，拿起桌上的酒盞把玩在掌中來回晃蕩。

酒色在冷焰的映襯下搖曳著，散發著幽幽光澤，那光澤倒映在洛無歡琥珀色的瞳仁中，猶如一灣深潭，浩瀚如星空，任誰都無法琢磨出此刻他的心思。

“一個女人。”鬼王開口道。

“哦，鬼王，若本座沒有記錯，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何以見得洛某會信你？”洛無歡冷笑道。

“哈哈哈……”鬼王干笑兩聲。

“這樣吧，我換種說法，如果我有你想要的消息，咱們可否做筆交易。”

坐在旁邊的江雨晴明顯感覺了一股寒意。

她轉頭悄悄望了一眼，只見洛無歡依舊笑著，但看似清淺的笑容下似乎蘊藏著滔天怒意。若不是這幾天的朝夕相處對他的了解，她差點就相信了他的偽裝。

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人才會引起他內心這般巨大的波瀾？

“如何？”

“那要看你的消息值不值？如若不值，你如此這般大費周章派人搞我，信不信我讓整個地府夷為平地！”洛無歡抬眸，目光陰鷙地盯著鬼王笑道。

鬼王尷尬地笑了笑道：“閣下不必動怒，本王請你來還有另一件事。”

“說！”

洛無歡仰頭飲下杯中酒，似乎根本沒有將鬼王放在眼里。

杯子重重放在桌面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顯然已經動怒了。

鬼王適時將目光移到江雨晴身上。

江雨晴瞧著這鬼王笑瞇瞇望向自己，渾身不自在起來，恰巧侍從端了一盤美食上來。

江雨晴埋頭便苦干起來，這一緊張竟然忘記這是陰曹地府，這些食物如何吃得。

不消一會，江雨晴猛地吐掉口中晦澀的食物，定睛一看：盤子里裝的竟然是——一顆顆骨碌碌的眼睛。

一股惡寒襲上身，江雨晴嚇得尖叫起來。

她跺著腳揮舞著雙臂將一桌子的盤子、酒盞盡數掀翻了。

那些東西大多數都奔向洛無歡砸去，然而洛無歡眉頭一皺，卻又盡數彈了回來，直接灑向江雨晴。

江雨晴可沒有這么好運了。

她根本不會武功，沒有扭轉乾坤的能力。

只見她狼狽地站在那里，身上掛滿了各種殘羹冷炙，黏膩的湯汁熏得她都想吐了。

這身衣裳還是秀姑的，雖然很有年代感，但總比沒有的好！

哦豁，這下也沒得穿啦！

此刻她真是迷茫中帶著一絲不知所措。

她胸口上下起伏著，一股怒氣壓抑在心中，抬手指道“洛無歡，你！”

洛無歡這廝竟然，竟然這么對她！擺明了欺負她！

不對，是她先動手的。

呀，江雨晴真是欲哭無淚。

鬼王卻開懷大笑起來，“哈哈哈，閣下身邊這位婢女倒是有趣得緊，不如借我玩玩，如何？”

“所以鬼王，繞來繞去，這就是你所謂的交易？”

洛無歡起身一揮手換上了一件嶄新的衣裳。

他斜眼瞥了一眼江雨晴的模樣，似乎有點生氣，“鬼王，有沒有人說過你很無恥！怎么第一次見面就開始惦記本座的人？”

“閣下誤會了，我只是覺得她著實有趣得很，你也知道我這鬼府待的時間久了，無趣得緊。”

洛無歡瞇了瞇眼。

鬼王是如何得知她是婢女的？

洛無歡確實一直強調江雨晴是他的奴仆，可這話也只有幾個人知道，現在出自一個陌生鬼王口中，聽著卻是不爽。

對了，鬼修蜘蛛曾經聽命于他，想來這就是鬼王的耳報神。

“不如這樣！”

鬼王起了身，從大殿上方走了下來，在離洛無歡很近的地方，壓低了聲音。

“本王用此人消息跟你換，如何？”說話間，他掌中遞出一個針腳極為難看的荷包。

天絲絨緞的面料極其珍貴，銀光閃閃，上面繡著一只青色小螃蟹，可這繡娘的繡工卻極其笨拙。

這一刻，洛無歡沉默了，他的目光被荷包上的小螃蟹吸引了。

這是他的荷包，小蓮花給他繡的。

重生這一路走來，遇到的敵人也就那么幾個，都是些上不得臺面的小嘍啰，可為何區區一個鬼王竟然掌握了他如此多的信息，甚至連這個荷包都拿了出來。

想來他的重生已不再是秘密。

可鬼王又為何想得到江雨晴？

她只是一個連武功都不會的凡人。難道她還有什么過人之處？至少洛無歡沒有發現她有什么特別之處。

這邊洛無歡正在思考著對策，那邊江雨晴卻笑了。

沉默是在乎自己嗎？

不，江雨晴很清楚自己在洛無歡心目中沒有任何的分量。沉默就是最好答案。

到底還是那位女性故人更重要吧。江雨晴想。

本來也沒有想過讓他做選擇，與其讓自己難堪，不如自己親手解決。

她用手將頭上身上的剩飯剩菜扒拉下來，扔在了地上，笑道：“行啊，本姑奶奶同意了，什么時候走！”

一道冰冷的目光掃過來，洛無歡氣得臉都黑了。

“怎么了？洛無歡你是不是……舍不得我了？”江雨晴沒心沒肺地笑道。

洛無歡抬眸對上了她的眼睛，這是一種什么樣的情緒啊。

生氣、惱怒、糾結、自責……甚至還有一絲討厭。

江雨晴一時之間竟然看不懂了。

在那一瞬間，江雨晴忽然覺得自己有點殘忍。

這一路走來，洛無歡待她并不差，可為什么自己總是不知足。

就像現在，她看似想要體面地離開他，卻在無形中逼他做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