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致命一擊
- 生命里的綠流聲
- 等待大雨放晴
- 3489字
- 2019-06-02 22:38: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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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配比例出來了,大概只占應屆畢業生總數的10%,通告欄前擠滿了人,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議論紛紛。
“誰是這百分之十中的幸運兒呢?”
“這可操作空間太大了吧。”
“如何把握這自由裁量權呢?”
……
大家討論的核心,是這百分之十的名額如何裁決,取舍,將花落誰家。他們希望學校能公平對待每一個學生。
寧娜心情特別好,她專程來找白樺了。“你應該知道了,我們這屆只有10%的定向分配名額。”
“聽說了。”
“那你知道學校將如何分配么,按怎樣的規則。”
“不知道。”白樺突然很煩了,皺起了眉頭。
“優先考慮學校教職工子弟,烈士、軍屬子弟,臺胞僑胞子弟,其他,就是對在校期間有重大貢獻的,有突出表現的,等等。”
“什么是有重大貢獻,有突出表現?如何定義?”
寧娜露出不屑的表情。“學生會主席就屬于這一種。”
白樺臉色垮下來,他不想繼續這場談話了。
寧娜發現了這一苗頭,語氣緩和了許多:“其實我們還算幸運的了,明年就全面停止了。全國很多大學早在前幾年就取消定向分配了。”
“盡人事聽天命吧。”白樺長嘆一聲。
“你也不要太悲觀。天無絕人之路,事在人為。”
“謝了。我要走了。”白樺有些不耐煩了。
寧娜看著他,也不生氣,斜著眼睛,神秘地笑了。
沒過幾天,寧娜又來找白樺,直接到他宿舍找。“白樺你出來一下,我有要事跟你商量。”
“哦——”白樺的室友們起哄,“商量什么呢,商量愛與被愛,對吧?”
白樺心里很煩。寧娜三番五次地找他,又沒什么重要事,他真的搞煩了。
寧娜并不在意白樺的態度,還“哧哧”地笑。她和顏悅色地問:“畢業你想去哪里?”
“原本想回老家,省城。”
“嗯——省城的公檢法,對不對?”寧娜沉吟地點點頭,派頭十足。
“算是吧。唉!”
“你原以為你成績好,又是學生會干部,學校一定會對你高看一眼,對吧。當今社會最不缺的就是人,滿大街都是人。”
“你到底想說什么呢,我還有事。”白樺不耐煩地打斷她。
“好啦,話不多說。如果我能幫你,你準備怎么感謝我?”
白樺心里明白了。寧娜如果想幫他,他相信她能做到。她為什么要幫自己?他已經有安瀾,他不可能給寧娜什么承諾。
“我沒想過要請你幫忙。如果你非幫不可,那我只能每天去你那拜訪,聊表謝意了。”
“哈哈哈——”寧娜覺得白樺迂腐得可愛。白樺雖學習好,但內心深處,還是一個單純老實的大學生。貧困的生活激發了他奮斗的意志,但同時也局限了他的視野。
“只要是話語權沒掌握在你自己手里,什么事都不能打包票。”
“不管用什么方式,記得我的好,記得感謝我,就可以了。”寧娜意味深長地沖白樺擠擠眼,心滿意足地走了。
晚上,白樺在圖書館里,管理員輕輕走到他身邊,問:“請問你是不是白樺,外面有人找。”
白樺走出來,見到了門外風塵仆仆的金枝。
“媽,你怎么來了?”白樺又驚又喜。
金枝一臉疲憊,但眼里卻蘊含著憤怒。白樺嚇了一跳。他想起,媽媽這個時候到,應該是凌晨就動身的。有什么事需這么急。“出什么大事了?”
“沒什么事,就是想來看看你。”金枝明顯地忍耐著。
“哦,那你怎么不提前通知我,我好準備準備。”
“提前通知你,我就來不成了。”金枝胸口像憋了一口氣,說話咕嚕咕嚕地。
白樺不知該說什么,安頓金枝在學校招待所住下。
第二天,金枝對白樺說,他上了四年大學,她還是第一次來學校,要在校園里好生轉轉,他只管去忙他的,不用管她。在校園里轉悠,不會弄丟的,即使找不清方向,也問得回來。
白樺前腳剛走,金枝就去安瀾了。
原來,金枝看完寧娜的信,只覺眼前一黑,差點背過氣去。她日日夜夜擔心的事不僅真的發生,后果比她想象的還嚴重得多。安瀾這掃帚星,自己倒霉就算了,還要連累兒子跟著一起倒霉。他們家白樺寒窗苦讀十二年,好不容易考上大學,可不是給這掃帚星禍害了。
金枝心急如焚,簡單收拾下行李,馬上啟程了。她搭最后一班車到縣城,花幾塊錢找了個旅社住了一晚,第二天天剛蒙蒙亮,趕上了第一班去山城的長途客車。
金枝知道兒子是絕不會同意她見安瀾的,所以只能瞞著他。一路上,她不停地想,安瀾這門子禍水,是怎么潑到自己家里來的。先是她爸爸,成天改革來改革去,也沒見改出什么名堂,反倒把白樺爸爸的命給改沒了。老子剛消停,女兒又登場了,纏著她兒子,還一起私奔來了。以為這樣就可以得逞,想生米煮成熟飯?休想!只要她還有一口氣,這事就沒門。她養的兒子她最清楚,兒子很孝順,絕不會置老娘的生死不顧的。
金枝七彎八拐,好不容易才找到山林掩映下的安瀾的公司。原來安瀾就在這里打工啊!金枝先是很震驚,繼而更加憤怒——她混得這么爛,自己沒出息就算了,還要拖兒子下水,毀他前途,害他一世,簡直太可惡了!
安瀾看到金枝,怔了下,但還是熱情地迎上去。沒想到,怒氣沖沖的金枝幾個快步上來,揚手就給了安瀾一巴掌。
“你父母沒教育你做人規矩,今天我來教育你。”金枝兇神惡煞的,面目因憤怒而猙獰。
安瀾捂著熱辣辣的臉,委屈的淚水開始在眼眶打轉。今天是怎么了,這災禍怎么會從天而降。
“你自己不爭氣,被學校勸退,這是你自己的事情,不應該連累別人,就是我的兒子。你跑到這里來,想干什么呢,苦肉計,美人計?我今天告訴你,無論你動用什么陰謀詭計,在我這兒都通不過,連門都沒有。”
安瀾的同事聽到外面吵吵嚷嚷,出來幫安瀾解圍,見金枝氣勢洶洶的,很是不平,“請你對我們主任客氣點,她可是我們辦公室主任。”
金枝哼了一聲,“就你們這種草臺班子,還有辦公室主任?”
“你——”同事氣極,恨不得扇金枝一巴掌。
安瀾逐漸恢復了理智。不管怎樣,這個人是白樺的媽媽,也是她家鄉來的客人。“阿姨,我們屋里談吧。”
安瀾把金枝請進她的房間,還給金枝倒了杯茶。但金枝脧一眼茶水,表情更加不屑:想用這種方法糊弄我,討好我,想都別想!
“阿姨,您大老遠來,找我有什么事?”安瀾盡量克制自己,語氣很冷靜。
金枝厭煩地擺擺手,“我就不兜圈子了,長話短說,說完我就走。”
“您說——”
“我們家白樺考上大學不容易,一直品學兼優,進大學就是學生會干部。如果不是你,他早就是學生會主席了。”
安瀾很驚異,這簡直聞所未聞。白樺是學生會干部,她知道,他沒競選上學生會主席,跟她有什么關系!
金枝似乎知道安瀾心里想什么,替她回答道:“就是因為你們——唉,我都不知該怎么說,真不要臉。他才,才被學校否決。”
安瀾氣得臉色灰白。這真是天大的冤枉,這是誰編造出來的。安瀾沉下臉,聲音因憤怒而顫抖:“這是造謠中傷。”
金枝根本不信她,鄙夷地冷笑一聲,“你敢說你們沒有?”見安瀾氣得沒話說,補充道:“如果他被選上了,當上了,畢業分配一點問題都沒有。”
安瀾聽白樺說過,他們今年不包分配了,可能要自己找工作,但沒想到這事還跟自己扯上了關系。
“就是說,是你害他不能包分配。”金枝咬牙切齒,每個字都帶恨意,“所以,我今天來,請你放手,放過白樺,給他一條活路……”
這,這,哪跟哪,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安瀾明白金枝此行的用意了,淚水瞬間奪眶而出。她不想在這個咄咄逼人的女人面前,表現出懦弱、可憐的樣子,她只是忍不住。她到底做錯了什么啊!要平白無故地被這女人羞辱,最重要的是,要拆散她和白樺。
“當年,你爸搞什么改革,也沒見改出什么名堂,唯一的結果,就是把樺他爸的命給改沒了。我一個人帶大三個孩子,吃了多少苦,你應該知道的——”金枝把雙手攤開,十個手指沒有一個能伸直,其中有幾根,關節完全扭曲,使手指成了“>”或“<”形狀。“這都拜你家所賜。這還不夠,現在你又來害我家白樺,如果不是你,他前途一片光明……”
安瀾不知道說什么了,她的任何解釋,在這種情況下都是陡勞無功的。她只是沒想到,金枝對她,對她家的成見、偏見,會有這么深。
金枝見安瀾只默默地流淚,很不耐煩了。“我覺得吧,你若真為了白樺好,就應該和他分開——你只會帶給他痛苦,成為他的拖累。你肯定也希望他一輩子過得好,平平安安,對吧?”
她要失去白樺了!安瀾感覺到一陣劇烈的疼痛,就像有人揪住濕淋淋的毛巾,想把它擰干,毛巾越絞越緊,水開始一滴一滴吧答吧答往下掉,不對,不是水,而是血。這個女人,要求她與白樺分手!換作別人,她完全可以不理睬,可這個人是白樺的媽媽。安瀾痛苦地皺起眉,囁嚅道:“讓我—想—想,白樺——不一定同意。”
“不要想了,”金枝粗暴地打斷她,“白樺那兒,我會去做工作,主要是你的態度。安瀾,你這么漂亮,家境也好,離開白樺,可以找到條件很好的男孩子。我們家的情況你是了解的,白樺能上大學,已經很不容易,我們家再也經不起折騰了。”
安瀾的額頭開始滲出細微的汗珠。怎么辦呢,如果自己繼續申辯,倒像是在乞憐了。這個女人是打定了主意的,自己無論說什么,都只會增添她對自己的厭惡。可是,與白樺分手,她怎么下得了決心。
金枝拿出手表看了看,催促道:“算我求你,可以嗎?”
“我答應你。”聲音輕飄飄的,像是從云端發出。她再也無法忍受這種羞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