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似乎傷勢不輕的尚宸，一雙美目中閃過幽光；壓下心中的猜疑，妤影對青巖說道：“快帶他進去，給他止血和上藥。”

青巖答應了一聲，叫來其他幾個門徒幫忙，將尚宸抬了進去。

前前后后耽誤的一會兒功夫，轉眼間夕陽已下山頭，消逝了最后一道陽光。

月上柳梢，灑下清寂。

來不及多加思慮，妤影便飛身投入茫茫夜色中，向京城方向飛去；南楷影看著她孤單的背影，皺起眉頭，側過頭對無念說道：“無念，你跟著她。”

“好。”語畢，無念快速離去，找到在黑夜中獨自前行的女子，跟緊了她。

兩國間少有默契相通之時，而此刻，皖詡和昶茗兩座宏偉的宮殿群卻是不約而同地燈火通明著，一群人在皇帝寢宮前忙忙碌碌，兩國御醫在殿前坐立難安，心緒不寧。

這邊，齊殤已被卞狄派人專門從岐王府接進宮，這時亦被傳喚入殿，在榻前為藤知凌診治。

內殿中，卞狄和卞津在一旁等候多時，見齊殤提著藥箱站起身來后，便熟練地遣散了其他人，迎上去問道：“齊大夫，皇上他如今怎樣了？”

齊殤擦了擦額頭上的一層薄汗，看了眼尚在昏迷的藤知凌，嘆了口氣。

他邊收拾起自己隨身的藥箱，邊對一旁的兩人說道：“唉，這小子就是喜歡冒險，做什么事都像是要拿命去拼似的，沒個分寸。當年請我出關時是這樣，現在當上了皇帝，還是這樣，怎么就不懂得對自己好一點？”

話語頓了頓，看著兄弟二人的表情因他的話而變得嚴肅，齊殤接著說道：“那一掌他傷得不輕，沒有筋脈全斷算他萬幸。本來以他的武功，就算是挨了那一掌，也不會傷得如此嚴重。只是當時這小子估計已用武有段時辰了，他大概是累了，才沒能使上全部內力來護體。”

卞狄接著問道：“那皇上他什么時候能醒來？”

齊殤猶豫了一會，答道：“我也不好說，短則明日便可醒來，長則需要一個星期，或許還要更久，這個得看他自己了。你們這幾日先按我待會給你們的藥方讓他喝藥，若是期間有什么疑問，再來找我便是。”

卞狄看他要走的模樣，搶先一步說道：“皇上還沒清醒之前，齊大夫就先留在宮里吧，住處之事，我來安排。”

齊殤看到卞狄一副忙里忙外的操心模樣，倒是笑了一聲，打趣地說：“若不是卞津現在站在你身旁，看你現在這副忙活的樣子，我倒真覺著你才是藤知凌這小子的兄長。”

聞言，卞津的臉上有些尷尬，卞狄干咳了一聲，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齊大夫說笑了，這話切不可讓皇上和岐王聽到，卞狄一直真心把皇上當作自己的主子才會這樣，齊大夫別多想。”

齊殤臉上笑意不變，說道：“放心，我還是會拿捏的。你方才說的讓我留在宮中之事，我想這樣也好。岐王那兒要交代的事，我前些日子也與劉管家交代得差不多了，也沒什么需要我的地方，至少，往后一周是這樣。”

“那就，”卞狄向后退了一步，稍彎下腰，向齊殤拜了個禮，“勞煩齊大夫了。”

卞津看此情況，也跟著一起對齊殤拜了個禮。

見狀，齊殤連忙說道：“二位禮過了，我做的這些，是為了兌現當初他請我出關時，我對他的承諾；其他的，就當作我和這小子有緣吧。”

卞狄點了點頭，看了卞津一眼，卞津立刻明白過來，便走上前送齊殤出去。

臨走前，齊殤不忘留下一句：“不過你們也別擔心，他沒那么脆弱，應該很快就能醒來。”

卞狄答道：“好，我明白。”

月色清皎，給齊殤安排的住處就是醫官院里的一間體面的房間，裝潢清簡，也不失醫者韻味，出門右轉便是配藥的藥房，離乾司殿倒也不遠。

等送完齊殤回來后，卞津就回到了乾司殿。

此刻，夜色漸深，許多先前抵不住困意而時常打盹的御醫，都已讓卞狄叫了回去。

如今，殿前就只留一些小太監和幾個御林軍在值守。

他剛來到門口，就被人從身后攬住了脖子；稍側過頭，便和一雙清澈而杏圓的雙眼對上，四目相接，倒是卞津先忍不住露出笑意。

卞津轉過身正視她，抬手捏了捏她的小臉，說道：“小傻子，天不早了，不在房里待著，出來瞎轉悠什么呢？”

亦沫答道：“誰說女子就只能在房里待著，我就是太悶了，出來走走，就碰見你了。”

說罷，她狀似無所謂般聳了聳肩，卻是忽然注意到他臉上的血跡。

在往下看，才發現他身上被劍劃破的衣裳，幾道劍痕處，已至皮肉，留下幾處血痕。

來不及再掩飾，她柳眉皺起，伸手輕撫上他傷口附近，抬眼看著他，問道：“你怎么又受傷了，上次的傷還沒好吧？”

卞津看著她方才流露出的傷心，直覺著心頭一暖，手指在她臉上摩挲，微笑著答道：“受傷很常見的嘛，你今日是第一次見我的傷口么？上次，你說哪一次？”

見他倒是很灑脫，又想起自己剛才的著急，亦沫頓時移開眼神，臉上不自覺地染上一抹紅暈，說道：“我怎么知道你上次受傷是哪一次？反正你也死不了，以后傷成什么樣，我也不管了。”

卞津見她有些氣鼓鼓的樣子，笑意加深，張開雙臂將她抱在懷里，下巴抵在她頭上，輕聲說道：“一點皮肉傷罷了，只是這次沒能保護好皇上，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亦沫靜靜地待在他懷里，聽他說起皇上，便說道：“皇上武功高深莫測，不會這么輕易就會死的。”說完，從他的懷里抬起頭，望著他，欲言又止。

卞津感受到懷里人兒的動靜，低下頭，見她動了動嘴唇，又沒出聲，只是定定地看向他的臉；他輕挑眉毛，問道：“怎么，會心疼我了？放心，我也不會這么輕易死。”

亦沫并未過多理會他刻意的安慰，她向他眨了眨眼，抬起白皙的手扶上他臉上的血跡，動手擦了擦，才發現那不是他的血。

她輕聲問道：“你回宮后，是不是沒休息過？”

卞津身子一僵，沒有答話，只是摟著她的身子，越來越緊。

見他不說話，她便繼續問道：“你累不累？”

卞津猶豫了一會兒，眼里有些動容，剛想開口回答“不累”，卻又聽她說：“別騙我了，去休息吧，這里有御林軍。還有，我會在這兒替你守著。”

她的手移上他的劍眉，又輕觸他好看的睫毛。

夜涼如水，卻是真誠的關切帶來的暖意，裹挾著兩顆跳動的年輕的心臟；那些由許多微小細節記錄下的情緒，沉淀在心底，化成甘甜。

卞津抬手扶上她的秀發，身體微微前傾，低下頭在她的額頭上落下一吻。

情意正酣時，突然從兩人身旁不遠處傳來幾聲劇烈的干咳，原本小動作不斷的兩個人頓時反應過來，急忙恢復了與對方的距離。

原來是卞狄打開了殿門，從里邊走了出來；卻是前一刻人剛出來，轉眼便看到了相擁的兩人。

亦沫有些不好意思，看了卞津一眼后，干脆轉過了身，留下卞津一人，尷尬地撓了撓頭，又立即放下了手，說道：“大哥，你出來了啊。”

卞狄看了一眼轉過身的女子，亦沫，幾年前被皇上在街上救回，會些武功，收做手下；藤知凌登基后，倒是常常幫他盯著各宮娘娘與其家族勢力的往來。

感到氣氛有些怪異，卞津還想說些什么，卻是卞狄先他一步開了口：“閉嘴，無需多言，趕緊回去休整自己，看看你的臉，為兄都快認不出你了。”

接著，卞狄又繼續說道：“今夜為兄不想再看見你們。好好休息，以后就不會像現在這般讓你們……讓你，這么輕松逃過值夜。”

收到卞狄投來的目光，不曾料到他會這么說，卞津只得點了點頭；亦沫回過頭看了卞狄一眼，隨后便被卞津推著一起走了。

待兩人走后，對著空寂的大殿，卞狄輕輕地嘆了口氣。

卞家有子初長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