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亮，錦兒著男裝出現在梁誠面前。男裝雖簡單勝在干凈利落，錦兒雖是女孩眉宇間少有的一股英氣，身量較同年齡人偏高，初目之下頗有男兒本色，看得梁誠一愣一的。

“錦兒，你這是……”

“同你一道出去，娘親說不好總要你們照顧，讓我給你打下手。”梁誠不置可否，心想一個嬌滴滴丫頭能打什么下手，沒得出門還要他一路攙扶。看來今天走不了多遠，撿點柴就行了。錦兒知道梁誠的心思，看破不說破。自信自己運動細胞發達，體能一般男生自嘆弗如。平時健身頻繁，尤其像徒步，攀巖樂此不疲。只希望原主這身體不要拖后退。

不等錦兒娘親，梁誠等啰嗦，錦兒率先拉門出去。冷空氣順著呼吸間入肺，錦兒打了個寒顫，不過雪后空氣很清新。入眼白茫茫一片，錦兒第一次見這么厚的雪，望著眼前天地間一片雪白的壯觀不免有些興奮。不出所料，破廟地勢頗高應該是山頂。大多數寺廟都喜歡建在山上，一來風景不錯，二來遠離世俗，三來信徒拜菩薩得爬山出了力氣才好顯出自己心誠。梁誠卻很愁，雪大了是災，天寒地凍，缺衣少食，再加上即將臨盆的妻子，滿心滿眼都是焦慮。

梁誠打頭，錦兒隨后，雪太厚，齊膝深，沒走幾步路就有些吃力，果然這身體素質不行，錦兒想著。跟著梁誠的腳印走省力一些，有的地方是深溝把手里的拐杖橫著拿以備不測。梁誠瞧著她似模似樣的很有經驗的樣子，頗為好奇。

梁誠帶的路很緩，并不是下山一條直線，他說山陡直線下去不亞于跳崖，雪大把陷阱都覆蓋了，得照著他之前摸索出來的路走。

一路走來兩個人都很安靜，除了梁誠不停提醒小心之外無二話。一點動物痕跡都沒有“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錦兒不自覺念出來。梁誠品不出來好壞，只覺得這丫頭居然還有心情作詩，兩人走了兩個時辰才走到山腳，不遠處橫著一條小溪。

“錦兒，我們休息下吃點干糧再走。”

“好，不過我這都男裝了，不要在喊我錦兒了，叫我小晨吧”

“還是你想的細致些。”

“我有個問題，你們為什么要去山上那么高的破廟躲避，上下來回很麻煩。”小晨不解的問。梁誠嘆氣道

“這里離進城最近，附近沒有可以避風雪的地方，我們救下你眼看天都黑了又開始下雪看到山上有廟才爬上去的，山路可難走了，待進廟天完全黑透了……”看著梁誠絮絮叨叨講了半個時辰盡是些雞毛零碎。吃完手里的烙餅，打開錦兒娘準備的水袋喝幾口水，小晨打斷梁誠

“誠哥，你們都在山上待了十來天啊？”真是有耐性！條件這么差，還坐得住。

“是啊，怎么了？”

“你跑了十來天城門有開的跡象么？”

“應，應該暫時不會開吧”

“咱們還剩多少糧食？”

“我媳婦身上還有五張烙餅，我爹有幾個紅薯和干玉米……”

“這片山你都去過哪里？”

一連串問題問下來，梁誠好像明白小晨的意思了，城門不會開，眼下最重要的是要先搞點口糧，但是都走到這里了梁誠不知道應不應該繼續往下走。小晨看著他舉棋不定的樣子率先往回走，算是替他做了決定。

“小晨？”

“梁誠哥，咱們不浪費時間了，往山上去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找點吃的。”

天寒地凍，兩人圍著第一座山走了一圈，并無所獲。小晨心態良好，就算今天什么都沒撈著權當出門鍛煉了。有時候事情就是這樣，求而不得，隨性一些反而有求必應！當一只小白兔歡樂的蹦跶在倆漫無目的地人眼前，兩人都呆掉了，小晨最原始的反應是驚奇，梁誠反應過來了拔腿就追。雪太厚，饒是梁誠身手敏捷追著兔子跑也沒抓著，眼看一溜煙跑沒了。梁誠氣喘吁吁，更兼捶胸頓足。

“哎，差點就抓到了，還以為今晚有兔肉吃了，難得的機會沒把握住。”小晨趕上來補刀道。

梁誠好笑又好氣“你以為兔子那么好抓么？我又不是獵狗，看到就能逮到！”

“梁誠哥，要是我能逮到兔子呢？”

“那我管你叫哥！”

“你說的！”

有賭局才有動力。順著兔子腳印，一路摸過去，越到后面腳印越淺，小晨嘴角露出了狡猾的笑。一柯歪脖子槐樹樁，樁底有洞，只是隱蔽且有枯枝遮擋不容易被看到。

“狡兔三窟，梁誠哥，你在其他地方找找看，應該有其他洞口，堵住洞口不要讓它跑了！”

“好嘞”想著晚上可以給媳婦加餐了，梁誠興奮地到處找洞，之前雪地跋涉疲憊一掃而空。瞧他那樣，小晨嘴角一歪，這還沒逮著兔子呢。果然在不遠處又找到兩個小洞，堵一個留一個，待確定一切辦妥，兩人在最先發現的洞口放起了火，一個勁往洞里狂扇煙。

“梁誠哥，差不多了，你趕緊去沒堵的洞口等著。”聞言，梁誠三兩步就到了另外一個洞口，如臨大敵似的盯著。說時遲那時快，一團灰影躥出來，梁誠眼疾手快一下撲到懷里，兔子拼命撲騰

“梁誠哥，打暈它！”梁誠幾拳下去，兔子就不動了。待小晨小跑過去一看不對啊，進洞是白毛，出洞就染色啦？小晨一陣大喜“梁誠哥，快守住洞口，里面那白毛的還沒出來！”

“嘿，今天真走運，還能逮著兩只兔子！”梁誠喜滋滋的丟下灰兔子，重新守住洞口，小晨也已歸位。只是等了許久也不見白兔出來，眼看天都要黑了，兩人漸漸也沒了耐心。

“梁誠哥，今天就放了那只兔子吧，天黑了山路可不好走了！”梁誠聞言點頭道

“逮到一只也夠吃了，我們趕緊回去吧！”兩人商量好后，拿上戰利品原路返回。

到達破廟天已黑，廟內昏黃的火光透過門縫照在門口雪地上看得人一陣暖意。推開破門就看到梁誠媳婦挺著大肚子焦急的來回走，瞧見丈夫回來了，才露出笑臉

“怎么今天這么晚回來，我以為遇到什么事了！”

“沒事，逮了一只兔子，耽擱了點時間。”梁誠說著提了提手里的灰兔子。梁誠媳婦也是高興，夫妻倆商量著怎么把兔子做了吃。錦兒娘看到女兒平安歸來懸著的心也落地了。

“錦兒，今天怎么樣啊？累壞了吧，吃點烙餅。”對于這個陌生的娘，小晨還是不適應這樣無微不至的關懷。急急忙忙挨著小豆丁坐說

“還好還好，我不是很餓，今晚不吃烙餅，等梁誠哥的兔肉吃。”錦兒娘訕訕一笑沒作聲，但是小豆丁覺得難得姐姐賞臉挨他這么近就開始沒話找話。

“姐姐，外面冷不冷啊？”

“還好吧，一直在走路沒覺得很冷。”

小豆丁見姐姐肯回話像是得到了鼓勵又問

“那一直走路累不累啊？”

“還好吧，中途休息一下不是很累！”

“那，那城門開了嗎？”

“應該沒開吧，沒去城門。”

“啊？沒去啊，那你們一天都去追兔子了嗎？”

……

錦兒娘難得見姐弟倆這么和諧也不去制止小豆丁。自出了城門那件事后，錦兒一直封閉自己隔絕外界，錦兒娘甚是擔心。

“我們去看看梁誠哥剝兔子皮！”小晨打斷豆丁的問題，顯然這個提議受到了豆丁的接受，只是這話聽著很血腥，錦兒娘皺了皺眉頭。

梁誠用自己貼身帶著的匕首三下五除二就剝完了兔子皮，只是缺鍋碗瓢盆的只得用火烤。剝好的兔子被架在火上烤得滋滋響，不一會香味就出來了，老婆子的孫子勾出了饞水，

“迅哥兒，不可以這樣……”

老婆子的媳婦怎么拉都拉不住男孩，跑到火堆邊蹲著瞧。老婆子的媳婦很是尷尬，畢竟也沒出一份力不好白吃。梁誠爹都瞧在眼里開口道

“翠茵，孩子還小不懂這些的，難得有肉吃，大家一起吃吧，吃獨食不是我們的作風。快過來吧，把你婆婆也帶上，呵呵！”

年輕媳婦還待客氣幾個回合，誰承想，她婆婆搶著開口道“那我老虔婆就不客氣了，托您老的福有肉吃了，我們娘兒三一路躲兵躲匪的逃難，已經半年沒有沾過葷腥了。”

“莫這樣說，我老頭子也沒出力，是我兒梁誠運氣好逮到只傻兔子。”言詞間對梁誠頗感自豪。

“爹，兔子雖然是我逮到的，可是卻是小晨的功勞！”

梁誠爹聽的云里霧里的，小晨又是誰？

“咳咳，梁大爺，我是小晨，男裝的名字。”小晨解疑釋惑，眾人“哦哦哦”。然后梁誠就開始講今天發生的事，打賭環節自然略過，不過分兔肉的時候，小晨得到了優待，除了梁誠媳婦有兔腿，另外一只給了她，算是封口？兔肉還是挺好吃，還以為會很腥，不好吃，難得廚子烤得挺好，外焦里嫩，更難得老婆子貢獻了一點鹽巴，撒在上面，味道不錯！

一頓兔肉燒烤拉近了群眾的距離，大家伙聚在一起嘮嗑。小晨低聲問

“梁誠哥，說話還算數不？兔子是我找到的吧。”梁誠也不抵賴張口就喊

“晨哥！”聽起來特別社會，小晨讓他作罷，還是稱呼名字。倆人有捉兔子的交情不一會聊開了，這么豪邁的人一講到自己媳婦就羞羞答答的。

梁誠媳婦原來叫俞素梅，二十歲，按照他的說法，媳婦和自己是大齡青年，能夠結為連李是天作之合。小晨聽罷直搖頭，梁誠見他這副樣子非要講自己的戀愛史以證真偽。素梅家原本是仔源縣當地的大戶，太爺爺是山河國寶豐元年進士，官拜從四品諫議大夫，自太爺爺后后繼無人，家道中落，素梅父親中過舉人后再無緣科考。素梅婚配高不層低不就很是雞肋，年齡越拖越大。梁誠十四歲就進了軍營，入伍四載親娘去世，梁誠準備退伍軍營不放人，遂繼續為國效力。不料來年傳來宇獨攻打晉國的消息，山河國一時唇亡齒寒，軍隊不斷擴張人數，隨時應戰。彼時梁誠又收到老鄉帶來老父親的消息，上山打樵滾落下來腿摔斷了無人照料。梁誠心急如焚，機緣救了都軍一命，問他何所求，梁誠坦言，自小家貧，父親老來得子但是從未嬌縱自己，投身軍營磨煉意志，難料十八歲喪母不得歸，今老父親又摔斷腿無人照料恐不久人世。子欲養而親不待，父母天恩，未曾報答，愧為人子，希望退武還籍以盡孝義。都軍感動的一塌糊涂，兼之又有救命之恩，遂豪言上表朝廷永不征用梁誠入伍。

可以想象，老實巴交的一個壯漢，涕淚縱橫的陳述身世和不幸，但凡有惻隱之心的人都會動容。

不對啊，不是講戀愛經過的么，怎么扯到人身經歷來了！小晨怒目而視梁誠，梁誠示意稍安勿躁！

梁誠如愿回到家鄉仔源照料老父親。有日走過繡莊店門口聽到張媒婆出言譏諷他人

“……俞家姑娘還嫌棄給劉員外做填房，那嫁過去金山銀山等著你。再看看俞家現在什么個情況，吃了這頓沒下頓，還要女兒做秀活拿出來賣。俞姑娘不是我說你，你自己多大歲數了，自己應該清楚啊……”本不愿多管閑事，但人群中看到被欺負的女子氣的滿臉通紅，手足無措地攪著手中的帕子，梁誠沒來由就很心疼，脾氣就上來了，撥開人群，喝聲道

“人家姑娘再不濟也輪不到你個腌臜媒婆子來作踐！”

媒婆氣個半死，哪里冒出來的愣頭青敢得罪她

你好歹一個大男人居然罵我老婆子，你算哪根蔥！”

梁誠平時嘴笨這會卻是出奇的擅辨

“我有罵你嗎？我說的是事實。你東家打聽辛事，西家探聽秘聞，為了錢財，給人家拉媒黑的夸成白，該告知的一點沒說，不該說的往天大的說，白白斷送人家姑娘一生。”梁誠說的有些夸張，但是部分確實是事實。相親對方直到成親當晚都未曾見過對方，中間靠媒婆渲染介紹。有良心的媒婆就會如實相告男女雙方情況。有些黑了心肝只想拿錢就忽悠一方。

旁邊看戲的也有被坑過的，頓時紛紛指責張媒婆不厚道。誰知梁誠尤不過癮看著張媒婆欲離開的背影道

“給劉員外做填房那么好，你怎么不自己去！”

“她倒是想去，也得劉員外要啊！”不知道誰神補刀，人群“哄”笑開了。梁誠不等俞姑娘道謝抽身走了。

姻緣際匯，無心插柳柳成蔭。俞素梅就和梁誠走在一起。

“這不就是英雄救美成功的典型么”小晨揶揄道。

梁誠還待反擊，他媳婦問道“你們聊什么這么開心？”

“我們再聊明天弄什么吃的給嫂子補身體！”小晨手肘捅了捅梁誠。

“啊，對對。”

“明早叫我哈，我先去睡了。”故事聽完拍拍屁股走人，明日還有明日的事要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