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生日快樂（結局）

“對了，既然小加爾已經回來了，那就不要再離開爸爸了，好嗎？”

龐加夫的注意力一直都在我的身上。就在我的啜泣聲減弱，逐漸趨于平靜的時候，那亙古不變的溫聲細語才姍姍來遲。

龐加夫的聲音里帶著濃濃的期待，又還暗含著從前的愧疚與自責，似乎，他對于一開始拋棄我的那件事，早已經后悔許久了。

“爸爸……嗯……”

在那一瞬間，我突然有一種想要拒絕的沖動。可但我看到龐加夫那布滿血絲與疲憊的眼睛時，就又不忍心背叛這個養育我許久，直到如今還深深地愛著我的老獅子。

反正，我已經哪里都去不了了。或許，留在部落里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吧。剛好現在的我比起以前可是得要令所有族獅刮目相待的了，我想，讓那些曾經非議我的族獅們，老老實實地閉上他們的嘴。

我想讓他們知道，龐加夫的兒子，不是一個廢物！

“好……好……那就好……那我也可以放心了……”

龐加夫一連說出了三個好字，但是，我隱約地從他那長舒的那一口氣中，聽出來別的意味。

似乎，他留我下來的原因，并不只是單純地想要看看我罷了。

不過，應該不會再發生什么事了吧……爸爸可是傳奇獵手，瓦斯塔亞叢林中，應該不會有生物能夠再威脅到他了吧……

“那爸爸，我什么時候可以向你發起挑戰呢？”

既然決定留下來，那我也得為之后的事情做一些打算了。而能夠在所有族獅面前展示自己實力的最直接的辦法，就是挑戰龐加夫，也就是部落的首領。

一般來說，想要挑戰首領必須現在大選之中脫穎而出，但是如果首領自己同意的話，直接進行挑戰也不是不可以。

我原以為龐加夫也想看看我實力的增長，會立即答應下來，可令我沒有想到的是，這只實力強大而又驕傲自信的獅子，在面對自己兒子的挑戰時，竟然顯現出了前所未有的猶豫。

“再等等吧……小加爾你現在的身體還很弱，等幾天之后，你的身體好了，再來和爸爸戰斗吧。”

在我提出挑戰的那一刻，龐加夫的身形明顯顫動一下，但他還是忍住了失態的情況，轉而開始用從前的那般口吻，向我輕輕請求著，他語氣里的疲憊比起之前更甚了，

“現在，爸爸可以和你一起睡覺了嗎？”

“唔……可是爸爸，我已經長大了，我想，我應該不需要再有你來陪同睡覺了。”

兩年來的風餐露宿早就已經讓我忘記了被擁抱的感覺，再加上我的身體比起以前要長大了不少，已經不適合龐加夫來抱了。于是，思索了一會兒，我還是拒絕了龐加夫的請求。

“是嘛……我的小加爾，真的長大了啊……那好，爸爸就不打擾你休息了，族里還有一些事務要處理爸爸就先出去了。”

失落在龐加夫黯然的眼眸中一閃而逝，他顫巍巍地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出了房間，那艱難的步伐，讓我有一種在看一位行將就木的老者的感覺。

在龐加夫的身影消失在房間里的那一刻，我突然有點后悔了。

爸爸等待這一刻已經等了兩年了吧，我卻這樣拒絕了他……都是父子嘛，即使是抱著睡覺也沒什么啊，為什么，我的心里會這么抗拒呢……

唉……

我頹然地靠在床頭，閉上雙眼，那漆黑一片的世界里，原本占據了全部的龐加夫的身影早已經漸漸淡去，只留下索里克，那只我愧對一生的白虎，還在侵占著我的全部思維。

我，已經沒有像從前那般深愛著龐加夫了。

————————

之后的幾天，我都在自己的房間里老老實實地養傷，期待著展現實力的那一天的到來。龐加夫幾次想要邀請我陪他出去逛逛，但都被我拒絕了。

反正今后的時間還多著呢，之后再陪爸爸一起還不算太遲。

每次當龐加夫落寞地從房間門口離開，留下一個孤寂的背影的時候，我都會這樣在心里安慰著自己。

而索里克已經不能再陪伴我了，在他的身影還沒有從我的腦海深處徹底消失之前，我，還得要多想想他啊……

龐加夫之前所說的話的確沒有騙我，在過去了五天左右的時間，他便號召起了族群內所有的獅子，來一同觀看這場部落首領父子之間的對決。

這個日子，總覺的有些熟悉啊……爸爸為什么非要挑這一天來進行戰斗。

站在決斗場上，我舒活著身上的筋骨，讓休息了好幾天都快要變得僵硬的肌肉柔韌起來。這一次的對手可是名震艾歐尼亞的傳奇獵手，掉以輕心只會讓我一敗涂地。

“這兩年，小加爾真的變了好多啊……看來，爸爸真的可以放心了……”

而站在我對面的龐加夫，此時臉上卻一點緊張的樣子都沒有，而是笑呵呵地看著如臨大敵的我的神情，眼神中的柔和滿滿都是一位父親對兒子的溺愛，

“盡管放爪吧，這一戰可是你的專屬秀哦。”

“嗯，知道了。”

聽著父親的諄諄教誨，我點了點頭，然后反握著離開那天龐加夫所交給我的短刃，一個箭步直接就朝著他的方向沖了過去。

這一戰我不會使用那玄之又玄的力量，我要用自己的技巧，來擊敗龐加夫。

“哦？一上來就這么直接嗎？那也行吧。”

龐加夫見我沒有任何掩飾地直接沖上前，他的目光先是閃爍了一下，但隨后，他做出的動作也僅僅只是架起匕首來格擋我的攻擊，同樣沒有其他的舉動。

但是，我這提前備好的一擊怎么可能只有蠻力。就在我和龐加夫即將短兵相接之時，我的爪腕一個輕輕的抖動，就將龐加夫的武器給撥拉了出去，偏離了攻擊的方向。但我自己的短刃仍然攻勢不減，直挺挺地朝著龐加夫刺去。

“好家伙，還挺厲害的嘛！”

龐加夫似乎是被我的動作個震懾住了，他狼狽地轉身，有力的腳爪往地下一蹬，就逃出了我的攻擊范圍。在落地的時刻，他那只不知道什么時候瘸掉的腿讓他的身形稍微有了些不穩定，釀蹌了一下。看起來，這一次的交鋒是我占了上風啊。

可是，我總覺的好像有哪里不對呢？

“好，再來！”

快速平復好了氣息，龐加夫這一次率先發起了進攻。

他靈活的身形如同鬼魅一般，在戰場上來回穿梭著，一時間，我視線里所能看到的就只有一團灰色的身影在來回閃爍，可龐加夫所處的具體位置，我卻不得而知。

就這樣，一點一點地，龐加夫在逼近到合適的距離之后，直接就從我的身后發起了襲擊。

我本來對這一擊是不可能有防備，轉瞬之間就會落敗。可就在龐加夫擁著一往無前的氣勢朝著我奔來的時候，在那一段時間內，我突然又看得清楚他的身形了。

這是怎么回事……明明之前我都看不到的啊……

那疑惑還只在我的心頭上出現了一瞬，就被戰斗時緊張的氣氛給驅散開來了。現在可沒有那么多時間去想這些有的沒的，還是好好應付父親的考驗才是。

有了先知的優勢，我也可以適時地對龐加夫的攻擊進行調整了。也如之前龐加夫避開我的攻擊一樣，我也遵循著龐加夫武器下落的方向，朝著另一邊躲開了這次攻擊。

“好！真不愧是我的小加爾。那么，接下來就是最后一擊了，小加爾可要接好嘍。”

一擊失敗，龐加夫的臉上卻連一點氣餒的神情都沒有。他呵呵地笑著，帶著無限的溫柔與堅決，朝著我發出了最后的攻擊。

那是毫無花里胡哨的一擊，似乎，龐加夫的目的僅僅只是為了考驗我的力量罷了。

那也好，既然技巧已經得到了爸爸的承認，那么這最后的一擊，我也拼盡全力好了！

了解到了龐加夫的意圖，我也雙爪握著那柄陪伴了我兩年而殺敵無數的短刃，向著龐加夫的武器斬去。

三米，兩米，一米。

最后的機會失去，龐加夫的攻擊還是一如既往的直接，而剩余的時間，也不足以讓他改變招——

上一刻，我心里還在自信滿滿地想著我能夠在力量的對拼下贏過龐加夫。可就在下一刻，那武器刺入血肉中的感覺，卻又一次地將我拉入了地獄。

不是金戈交鳴的聲音，是如同前幾天的那一個夢魘，久久地在我的腦海中徘徊。

“爸，爸爸……”

“小加爾，真的長大了呢……已經可以戰勝爸爸，成為獅族的下一任領導者了。”

在最后短短的幾毫秒的時間內，龐加夫的身體不可思議地扭動了起來。但他的目的并不是為了躲避我的攻擊，而是讓那柄他曾經贈送給我點匕首，能夠精準地沒入他的要害處。

猩紅的血液流逝著龐加夫那本就不多的生命力，可就在那漸漸黯淡的眼眸中，我看到的仍然是那亙古不變的疼愛和寵溺。

“小加爾……其實爸爸之前趕你走，是為了鍛煉你啊……獅族，已經好久沒有出現一個能當擔大任的獅子了……而我最后的希望，就是我的小加爾啊……還好，我的小加爾也沒有讓爸爸失望……你，真的做到了它……向所有族獅證明了你自己……”

面對這似曾相識的情景，我的思緒又一次地僵硬在了原地。那只我最親最親的獅子，此時正支撐著茍延殘喘的身體，斷斷續續地向我訴說著。

而那柄維系著我與他之間的短刃，此刻早已被鮮血染成了通紅。

“爸爸……你別說話了……我馬上帶你去看醫生……”

我顫抖地說著，想要扶住身受重傷的龐加夫的身體，卻被那還有余力的爪子給制止了。

“不，小加爾……自從諾克薩斯的那一戰之后，爸爸的身體就已經是千瘡百孔了……能活到現在，也是一個奇跡吧……所以，孩子，不要為爸爸的逝去而感到悲傷了……這一切早就已經注定，而我的死，也并不是完全沒有價值……”

“這柄短刃啊……是在那一天前，我用自己的腿骨所制成的……在一本古書上記載，如果可以用我的心頭血來進行澆灌的話，那么這柄武器將會變得潛力無限……而這，就是爸爸要給你的禮物……”

聽著龐加夫那虛弱的話語，我終于想明白了一切。或許，我不應該再為一個生物的生老病死而感到悲傷，我所要做的，應該是繼承爸爸的意志，將他的愿望給延續下去才對。

在他看來，我應該早就已經長大了，不再是那個會隨便哭鼻子的小獅子了……而現在，才真正的是證明我自己的時刻。

我應該，變得更加堅強了。

只是，這個禮物，我還是有一點搞不懂。

“禮……物……？”

“是啊……小加爾肯定已經忘了吧？都是爸爸不好……那兩年里面沒有陪你呢……不過現在也無所謂啦，因為我的小加爾，馬上就要成為一只大獅子了……”

“生日快樂，我的小加爾。”

龐加夫的表情永遠停在了那一刻。在說出了心中的最后一句話后，這只背負了太多太多的獅子，終于釋放下了他的所有包袱。

而我的心境，此時卻變得前所未有的寧靜。我輕輕地嘆息了一口氣，將那已經喪失了全部生機卻仍然佇立著的龐加夫的軀體，攬進了自己的懷里。

“爸爸，我不會辜負你的。”

我伸爪，將那承載著無數愛意與溫柔的眼睛，永遠地閉合了起來。

爸爸走了，從此以后，我就要自己一只獅子了。

“讓我們慶賀新的族長誕生吧！”

而臺下，不知道是誰先起的哄，一瞬間，所有的族獅都團團圍了上來，將他們的新族長給裹得嚴嚴實實地，用尊敬的眼光看著我。同時，隱隱約約還有著歡呼的聲音滲透進來，縈繞在我的耳邊。

不過，這一切也不重要了。

我回想起龐加夫所說的最后一句話，然后，在這重獲新生的時刻，也對自己說了一句。

“生日快樂，雷恩加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