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后，才發覺報告廳里挺吵的，腦袋有點嗡嗡的，宋妍找了個長凳坐下，清靜了會。想問問程秋寒到哪了，又怕打擾到他開車，于是撥通了家里的電話。

電話通了，“喂，妍妍。”

這個時間，居然是媽媽。

“媽？你下班了？”

“啊，我今天休息。”

媽媽聲音沉悶而沙啞，宋妍覺得不對勁，“你生病了？”

“沒事，小感冒。”電話里咳嗽兩聲。

若只是小感冒，媽媽不會請假在家休息。

宋妍不由多問幾句：“你去看醫生了嗎？”

“我吃了藥，已經好多了。”

她這樣說，宋妍知道她一定沒去看醫生。記憶里，媽媽從來都是女強人的形象，無論在學校還是家里。

“那不發燒吧？”

“不燒不燒，就是，咳咳……”

或許是生了病的緣故，電話里媽媽的聲音難得低沉，聽上去有氣無力，宋妍聽她不停咳嗽，話也說不出，不由急了，拔高了音量：“你別硬抗，去醫院看一下好得快。”

“咳咳，知道了。”媽媽答應著，沒跟她爭辯，宋妍知道她不會聽自己的，一時沉默。

“你下課了？”媽媽開口問她。

“嗯，周五課少。”

“吃飯了嗎？咳咳……”

“正要去吃。”

“在學校，咳咳咳咳，還好吧？”

媽媽很少這樣關心她的日常，特別是學習之外的東西，宋妍心里稍稍別扭又微微溫暖。只是聽她每說一句，便要咳嗽好一陣，自己又做不了什么。

“我都挺好的。媽，不說了，你去休息休息。”

掛了電話，她不放心，發了消息給爸爸，不知他知不知道媽媽生病在家？

媽媽雖然強勢，可爸爸畢竟是爸爸。

等了一會，爸爸沒回，大概今天要晚自習值班。

程秋寒也沒消息來，宋妍往學校大門走去。

在一棵香樟樹下，那棵中午時分程秋寒停放摩托車的香樟樹下，站定，難得的獨處時光，她很有耐心去等待。

遠處西落的夕陽掛在枝頭，如熟透的柿子。陽光弱時，風便狂了，還好包里帶了一件針織衫，她拿出套在裙子外面，溫度便剛剛好了。

一陣風吹過，樹上的葉子簌簌而下，沙沙作響，其美妙，不遜聯誼會上的音樂。

宿大這邊，大大小小的香樟樹很多。

之前有注意過，香樟樹在冬天極少落葉，可是到了春天倒愛撲棱撲棱地掉。傅川說它們這是喜新厭舊，長了新葉后，老葉再綠也不要。

他還說，常青樹大多這樣，之所以“長青”，是因為“渣”。

自然界的奇妙之處，偏被他說成這樣的歪理，但這樣的說法很有趣。

居然又想起傅川。

也許不是忘不了，只是單純地想起而已，畢竟他們在一起度過了很多時間。

宋妍發消息給程秋寒，告訴他自己在這兒等他。

傅川從飯店出來，有風迎面吹來，帶著淡淡的香味。他不由仰頭望著路旁整齊的香樟樹，上面開滿了綠中帶黃的小花。

已經開花了，時間過得好快。

不，時間是太慢了，一天一天的太難熬。

目光收回的時候，看見了宋妍，腦袋昏沉，一度以為是幻覺。

當然不是幻覺。

那日街上偶遇后，再見到她不正是心里千思萬想的嗎？

林鵬要他來宿大散散心，他之所以沒有拒絕，不就是抱著這樣的期望和僥幸嗎？

可是現在真的看見了她，卻不敢上前了。

她扎起了頭發，穿上了長裙，靜靜地站在那兒，是在等人？等她的男朋友？

是啊，他知道，她已經交了新的男朋友了。

所以自己還在糾結些什么，該放下了。

“傅川，看什么呢？”一旁林鵬在催促，“走啊，去打球！”

“好……”傅川走幾步，又舍不得。

“你先等我一會！”他朝林鵬丟下一句，轉身往那個女孩走去。

或許是他太小心翼翼，或許是她太專注，傅川走到了身后，宋妍也沒發覺。

他整理好表情，還有心情，一個輕輕的“妍”字剛說出來，又很快改口：“宋妍……”

他還是習慣不了沒有她。

宋妍轉身，傅川看到她臉上的驚訝，“啊？”

“傅川。”

她叫了他的名字，他注意到她眼里的訝異漸漸平息，只剩余些疑問。

“你怎么會在這？”

這個時候，他應該在京市大學才對。

“我……”傅川猶豫了片刻，說：“五一回來后我就沒去學校。”

“哦，為什么？”

他知道她會問，但不是因為牽掛他吧，她一直是個善良的女孩罷了。

傅川握握拳頭，不知該不該裝作自己什么事都沒有，以免徒增她的擔心，可是心里那種被大石壓住的感覺再次襲來，痛不能呼吸。

這一刻，他想得到她的關心，哪怕一句也好。

“我爺爺……去世了。”他對她傾訴出來，像以前一樣。

“什么時候的事？”

她眉間有一絲的惻隱，傅川知道她同他一樣，很愛自己的爺爺奶奶。

“上周四，病得太重了……”傅川低聲說，又不想宋妍跟著難受，勉強笑一下，將爸爸安慰他的話說給她聽：“我爸說爺爺遭了很大的痛，走了也是一種解脫。”

宋妍想起奶奶，查出來的時候已經是癌癥晚期，最后那幾天她身體上受的罪，自己親眼見過。作為親人，一萬個不愿意她離開，可站在病人的角度看，真的是生不如死。

“是啊，你爸爸說得對。所以你要節哀，想開點。”

傅川點點頭。

兩人一時無話。

“那你……我……”

宋妍想結束談話。

不知為什么，和傅川說了這些后，此時此刻面對他，心中關于他的種種往事忽然變得淡了，包括對于他不辭而別的憋屈也好，怨恨也罷……全部沒必要去糾結了。

可能因為談論死亡這個話題，在死亡面前，其他一切微不足道。

“我在等人，”她說：“你有事的話，去忙吧。”

“妍妍！”

感受到宋妍的疏離，傅川脫口而出，心比身體更難受，下意識上前一步，抓住她胳膊。

“對不起！”他說，“那時，那時我不該……”

不該什么呢？不該去KTV，不該喝酒，更不該喝醉……最最不該的是，那樣輕易地說出“分手”兩個字。

但現在不管說什么，一切是不是回不去了？

只怪那時的他太自以為是，又太膽小懦弱。

“傅川，你別這樣，沒有誰對不起誰。”傅川情緒有些激動，手下力道很大，宋妍掙脫不開，“你放手，都過去了。”

“可是我……”

可是他過不去，到現在也沒有。

離得近了，能聞到傅川身上淡淡的酒味，宋妍被抓得痛，又不想在這兒跟他拉扯，只好低聲又說一遍：“你先放開我再說！”

傅川臉色漲紅，他沉浸在自己情緒中，只覺不吐不快：“可是我還愛你，我……”

“她不愛你！”

聲音從宋妍身后響起，來人一手將她護在懷里，一手猛地抓開了傅川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