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小二哪里見過這陣仗，“嗖”地就鉆到了碧落身后，碧落畢竟也曾下界歷過生死劫，看了看牛車周圍的十幾個人，搖搖頭：“我身上可沒什么值錢的東西。”

范蠡笑笑，朝蒙面人拱了拱手：“各位，我和我家娘子以及大哥前往鄰村探親，身上實在沒帶錢財，希望各位大哥通融通融。”

為首的蒙面人盯著碧落怪笑了一聲：“哈哈，放你們過去也行，只不過，你身邊這位小娘子很對大爺我的胃口，你把她留下做我的壓寨夫人，你們便毫發無損，否則，哼哼。”

范蠡臉色一變，正要出手，碧落突然按住他的手臂，對他搖搖頭，又朝為首的蒙面人點點頭：“我跟你走。”

范蠡皺著眉頭轉頭看她，卻見她只看著蒙面頭子，并不回頭，手指卻在他手心輕點了幾下。

蒙面頭子仰天大笑：“哈哈哈，小美人果然有眼光，你看看你身邊這個小白臉，我就算用一根手指頭，就能碾死他。”

碧落朝蒙面頭子點點頭，轉頭看向范蠡：“你們走吧，不用管我。”

范蠡反手握住她的手：“阿青，你明明......”

碧落突然一笑，朝他眨了眨右眼，范蠡從來未見過她這樣活潑的樣子，月光下少女臉色瑩白，笑容燦爛，一時間竟愣住了，碧落順勢松開他的手，朝蒙面頭子走去：“放他們走吧。”

蒙面頭子雙眼不住地往碧落身上看，徑直就要來拉碧落的手，一開口竟然有吸溜口水的聲音：“小美人兒~”

碧落側身躲開：“先讓他們離開。”

蒙面頭子干咳幾聲，指揮手下：“都讓開吧。”

范蠡深深地看了碧落一眼，轉頭上車，劉小二哆嗦著看看身邊的范蠡，又看看對面的碧落：“姑娘......這......”

碧落朝他一笑：“沒事。”

范蠡叫了一句：“還不上車？”劉小二慌忙爬上車，接過鞭子趕牛，蒙面人果然沒有再攔著他們，待往后已經看不見剛剛的地界，劉小二才偷偷側著眼睛看了看范蠡：“大人，姑娘她......”

范蠡輕笑一聲，似在自嘲：“她本事大得很，既然她自愿，便是有自己的考量。”

劉小二抓抓后腦勺，感受到范蠡心情不佳，不敢再開口，只默默地趕車。

另一頭，碧落看著躺了一地的蒙面人，拿竹棍點了點地上打滾的蒙面頭子：“能起來么？不是要回你的山寨？”

蒙面頭子捂著頭上的傷痕，哆哆嗦嗦地跪下：“姑奶奶，我再也不敢了，您要去哪？我派人把您送過去。”

碧落揚了揚手，看著蒙面頭子嚇得一縮，覺得甚是有趣：“去山寨，帶路。”

蒙面頭子幾乎要趴到地上了：“姑奶奶，小人山寨里只有兄弟們年邁的父母，還請姑奶奶饒他們一命！”

碧落搖搖頭：“我只是好奇，想去看看，你不用這么害怕，還有——不要叫我姑奶奶，太難聽了。”

蒙面頭子看了看四周躺著哀嚎的兄弟們，肩膀縮了縮：“姑......姑娘。”

碧落拿著竹棍隨手揮了揮，“叫你的兄弟們起來吧。”

蒙面頭子站起身，朝地上吼：“都裝什么裝！你們還能比老子更痛不成？都給老子起來！”

蒙面人們捂著頭臉站起，碧落嫌黑壓壓的在夜里看著費眼睛，說著：“叫他們把面巾取了。”

蒙面頭子狐假虎威：“聽見沒有，都給姑......姑娘把臉上那玩意兒取了！”

一群人取下面紗后，臉上紅的紅腫的腫，簡直看不出本來面目，特別是蒙面頭子，一張臉幾乎成了豬頭，還笑嘻嘻地往碧落眼前湊，碧落退后幾步，看著天洗眼睛，扶額：“還是帶上吧。”

蒙面頭子名叫王野，是十里八鄉有名的游（手好閑）子，近幾年因為莊稼收成不好，村里伙食難以為繼，他便伙同平日里一同游手好閑的兄弟們上山落草為寇，專劫路上落單的過客，有時候運氣好能劫到迷路的公子哥，又弱又膽小，能讓他們吃上好一陣子的白米飯，運氣差的話，便是碰到那些游歷四方的游俠，把他們打一頓，但他們從來不傷人性命，官府也就從不認真管他們。

本來他們當山賊也是迫不得已，沒想到幾年下來收獲頗豐，也有不少混混乞丐到山上投奔，山寨也就漸漸頗具規模，竟成了他們的正業了。

碧落跟在王野身后，后面遠遠地吊著一群畏畏縮縮的傷員，山上道路崎嶇，地上枯枝落葉堆了厚厚一層，踩過時也難免有塵土沾染在了她雪白的鞋子上。

但她一點也不在意，天界的神仙們都從來不曾在意容貌美丑，一是因為容貌可以隨意幻化，二是天界總共也就那么些許人，一來二去大家都極為熟悉，幾百幾千年看下來美或者丑也就沒那么重要了。

可王野他們哪敢這么想，走到山寨門口，王野便蹲下身子，仰起頭看著她：“姑......姑娘，你這鞋子有些臟了，我來給你擦擦。”

碧落往后退了一步，她向來不習慣和別人近距離接觸：“不用。”

山寨的地面倒是掃得很干凈，應該是剛剛才打掃過，連樹葉都還沒來得及落下。

“大當家回來了！”有放哨的年輕人看見王野一行回來，叫了一句，卻看見王野蹲在地上，形象極不美觀，“大......大當家，你這是？”

王野立馬站起來，目光飄向別處，清了清喉嚨：“咳咳，沒事，你們都進去吧。”

年輕人拉開寨門，一股水汽朝著碧落撲面而來，她四處看了看，分辨了一下方向，朝著一處指了指：“這邊是往哪去？”

王野不自覺地躬下腰：“那邊是庫房，我們打......我們帶回來的東西大部分都放在那邊。”

碧落點點頭：“我想去看看。”

王野忙點頭：“沒問題沒問題，”又回頭看向一群鼻青臉腫的兄弟，“你們先回去把臉都洗干凈！”

山賊們如蒙大赦，亂七八糟地應和一聲，一哄而散。

王野小心翼翼地點頭哈腰：“這邊。”

碧落見他這樣，也略微明白了這山寨為何能存在如此之久還能愈加興盛，王野雖看起來有些莽撞又無能，但他極會察言觀色，就像剛剛他對自己出言不遜，現在自己心里卻沒有剛剛那么討厭他了。

庫房雖說是庫房，卻也只是一個簡易的棚子，各種各樣的物品堆了一地，其中不乏有看起來價值不菲的金銀寶物。但碧落看也沒看那些東西，她把手伸到面前，從左到右虛虛拂了一下，在一處停住。

碧落朝王野說：“把那邊東西搬開吧。”

王野躬著腰點頭，將那處亂七八糟地東西移開，最后露出的，果然是碧落想要看到的東西。

“姑娘，這些石頭我一個人就搬不動了，重得很。”王野用袖子擦擦額頭的汗，臉上傷口被汗水浸濕，疼得他齜牙咧嘴。

碧落揮揮手，走近那堆石頭，用手按了按。

這大概便是歷山失蹤的那塊隕鐵，這東西與弦月冥河里那些石頭一模一樣，渾身漆黑，張牙舞爪，奇重無比，卻也奇堅無比，就連弦月的武器也是拿這冥石做的。碧落在冥河與這些石頭一起過了一千年，自然極為熟悉，只是不知為何竟落到了人界。

“這石頭你們從哪里來的？”碧落在冥石上敲了敲，聽到沉悶的響聲。能落到人界的東西，必定在天道的承受范圍內，這冥石顯然質量比冥河里那些差得多，但是對于人界來說，已經是不可多得的寶物，若是能將它煉制進武器中，定能造出一批神兵利器。

“這個啊......前不久有個受了重傷的人拖個平板車經過，我們以為他拉的是好東西就準備來搶.......啊不是準備來看看，結果我們還沒說話他就暈過去了，他傷得很重，我們從來不敢殺人，就把他拖......救回來了，現在還沒醒呢。”王野一邊齜牙咧嘴地擦汗一邊說，“這石頭被他用干草擋著，我們怕是什么重要的東西，也就一起帶回來了，好幾個兄弟輪班好不容易才拉到庫房，也不知道哪個人傷這么重怎么拉得動的。”

碧落想了想：“能帶我去看看那個人嗎？”

王野點點頭：“當然可以，但我們山寨里的大夫也只能吊著他一口氣在，到底能不能醒也沒有把握。”

碧落本以為運送冥石的人是吳國士兵或是越國暗探之類的，沒想走近一看，到卻是個美貌女子。

女子面色因失血過多而略顯蒼白，卻似乎更加增添了幾分病弱的顏色，眉間若蹙，雙眼緊閉，蒼白的嘴唇因為失水而泛起裂口。碧落坐在床邊，用手輕輕拂過女子額頭，清涼水汽覆上，女子似乎舒服很多，眉頭舒展開來。

天道制約之下，碧落也不能立即施仙術將她的傷治好，朝王野揮了揮手：“你去做自己的事情吧，這里我看著就好。”

王野笑著點頭：“好好好。”

待屋內已經沒有了其他人，碧落伸出手在女子額頭上輕輕一彈，女子眉頭又是一皺，隨即悠悠轉醒。

入目是一片陌生的屋頂，身上蓋著的被子雖然破舊，但卻洗得很干凈，一股陽光剛曬過的清新味道，女子想一手撐床坐起，手臂上的傷卻讓她渾身一顫，幾乎不敢動彈。

“你的傷很重，不能起身。”碧落拿過一個枕頭，一手抬起女子后背，將枕頭輕輕塞到她后背上，又從床頭端起一碗清粥，手中散出幾縷涼氣，將清粥調整到合適的溫度，“來，先喝點粥，你睡了這么多天，要是再不吃點東西，恐怕在傷重不治前就餓死了。”

女子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什么，卻因為多日未曾進食飲水，只發出了些許氣音。

碧落舀過一勺清粥，送到女子嘴邊：“先喝完再說，我也有一些事情想要問你。”

女子盯著勺子似乎愣了一瞬，又乖乖地張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