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中午。

陳光在結(jié)束與嘉莉安的交談之后，打算接下來去處理一件一直就很在意的事情。

葉曉茵……

圍繞著她所產(chǎn)生的諸多謎題，以及讓人放不下的因果——由貪欲而生之人，陳光覺得如果放著不管的話，肯定不會有好事發(fā)生，再者，葉曉茵和紅夜也有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若是能幫上她一把，說不定也能讓紅夜欠自己一個人情。

最好的結(jié)果，如果紅夜能讓自己使喚……

噢，那真是太棒了。

念及此，陳光不再拖泥帶水，給祈零打了個電話，詢問了與葉青有關(guān)的事情。

但，一個出乎意料的事實，再次讓陳光察覺，此事果真不簡單——

“哈？葉青老婆是九尾狐殺的？！”

“是啊。”祈零在電話中回道，“雖然和九尾神狐應該不是同一只，但各方資料都能證明這一點。”

陳光短暫沉思，心中諸多疑問如今或許都有了答案。

為什么紅夜要將冥木枝交給葉青；她口中的“諾言”到底指什么？她和葉青到底有過怎樣的交易？

現(xiàn)在看來，很大程度上都要歸因于紅夜心中有愧，她將冥木枝作為一種補償交給葉青，并且要求他許下諾言忘記仇恨……

“那葉曉茵呢？他老婆在百年之前就死了，而葉曉茵今年只有二十出頭吧？這之間跨度這么大，到底發(fā)生了什么？”陳光緊接著問。

“這個啊……”祈零回憶半秒，隨后道出了一條不那么為人所知的秘辛：“其實他老婆死后不久，他親生女兒也因為一場意外死了，現(xiàn)在的這個葉曉茵，準確來說應該是葉青的養(yǎng)女，據(jù)說是他遁入山林潛心修煉期間收養(yǎng)的，但一直以來他都對這個養(yǎng)女諱莫如深，我和葉曉茵接觸也不過幾個月罷了，個中真假你自己判斷。”

陳光仔細聽完祈零的話，道一聲：“好，我知道了。”

正欲掛斷電話，卻聽她又道：“我可得提醒你，不要沖動惹事，下個月就是天榜大會了，知道么？”

“我知道。”

“那就好。”

陳光放下手機，碰巧看見高武聊天群里發(fā)來一條消息——

「嘉莉安：陳光，去找葉曉茵是么？」

陳光遲疑半秒，回道：“是。”

「嘉莉安：我送你去。」

隨后，陳光只覺一陣天旋地轉(zhuǎn)，待再次睜眼時，果真來到了葉曉茵寢室當中。

「嘉莉安：趕緊把在意的事情處理完，才能專注于接下來的任務(wù)。」

「塞拉托恩：小黯說得對~光光加油哦。」

「蜜可娜：（盯……）仙俠倫理劇場？」

「阿卡利斯：這種時候怎么能少得了我這個吃瓜群眾呢？」

「塞拉托恩：好啦，在這種時候不可以打擾人家，禁止你們偷看哦。」

陳光會心一笑，收起手機，看向眼前這個自己只來過一次的房間，此時卻是有些空蕩。

葉曉茵并不在這里。

但眼尖的陳光很快便發(fā)現(xiàn)了地毯上的那本書。

“這是……”陳光將其拾起，繼而想起這本書似乎是初見葉曉茵之時，她看的那本。

陳光先是掀開扉頁，上面用極美的行書寫著“苦海絕茵”四字。

手指接著翻動，那些文字一遍又一遍映入他的眼簾。

他忽而明白了很多東西……

關(guān)于葉青；

更關(guān)于葉曉茵。

恰是此時，從旁邊傳來門扉開啟的聲響——

“陳光……先生？”

陳光合上書，看向神色稍顯憔悴的葉曉茵，柔聲道：“曉茵，就在今天……了結(jié)這一切吧。”

“誒？”

她輕吟一聲，退后半步，一只手護在胸前，目光閃爍。

她輕咬著下唇，遲疑數(shù)秒，似乎才終于下定好決心一般，將視線投向陳光，清晰道——

“好。”

……

當午后的陽光照進樹林，銀杏的影子隨著微風搖曳之際，一只蒼白的細足闖進了在場二人的視野當中。

“父親。”

葉青瞪大眼睛看著女兒，驚異道：“你怎么在這？”

葉曉茵看了陳光一眼，抓著身上的漢服，直視自己的父親，說：“父親，女兒來這里，是為了跟您說清楚，女兒一直以來埋在心里的話。”

“這……”葉青顯得有些不知所措，“為父找上陳光只是為了拿回屬于我們的東西，你來做什么！有什么事，待為父回去好好說不行嗎！”他訓斥道。

葉曉茵卻搖了搖頭，“不，若非是此時此刻的話，我覺得自己是沒有勇氣說出那些話的……父親我——”

“閉嘴！！”葉青突然吼了一句，嚇得她立馬止住了聲，“你現(xiàn)在立馬就跟為父回去！休得在外胡鬧！！”

說罷便作勢要上前抓葉曉茵的手，陳光搶先一步，擋在了她身前。

“葉青前輩且慢。”陳光手中出現(xiàn)了一把匕首，抵在了葉曉茵頸側(cè)。

“你——”

葉青目眥盡裂，將欲發(fā)難，卻不料葉曉茵當即跪了下來，求道：“父親，這是我請求陳光先生這么做的。”

“你……你到底在做些甚么！！”葉青又斥道。

葉曉茵眼中卻反而流露出些許釋然，“因為女兒知道，您是不會讓我說完這些話的，從前以往，都是如此。”

“陳光！快放開她，若她有個三長兩短，我定讓你——”

然而葉青話還沒說完，一條清晰的血痕便從白皙脖頸處流下，葉曉茵沒有半點反應，因為她已經(jīng)感受不到了。

“葉青前輩，現(xiàn)在該輪到你閉上嘴了，否則下一次……不，我跟你保證，沒有下一次。”陳光冷冷地說。

此時葉曉茵眼眶里噙著淚，也道：“父親，曉茵也請求您……一次就好……能不能，讓我做一次自己？”

葉青憤然震袖，轉(zhuǎn)身背對著二人，不再言語。

“女兒謝過父親……”

葉曉茵吸了吸鼻子，理了一下思緒，而后，便聽她開口道——

“曾經(jīng)，有那么一高一矮兩個背影，他們手牽著手，分別還拿著一朵花與一只風箏；

“那朵花是父親給她摘的，風箏也是父親給她做的；

“那天，兩個人走在山間的小徑上，沐浴著和煦的風，述說著這世間的各種繁妙……

“父親說，這朵花是為了讓你明白世界有多美；

“這風箏，是為了讓你去暢想這世間何其廣闊；

“這些，她全都記得……

“但轉(zhuǎn)眼間，風花雪月全都變了。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父親不再牽著她的手；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山林之色只存在于記憶之中；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世界的美和廣闊已經(jīng)變得無關(guān)緊要；

“重要的只有一件事情，那便是她能夠永遠留在父親身邊……

“死亡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因為它象征著離別；

“曾幾何時，她也是這么想的，她不想離開深愛自己的父親，也不想離開這個讓人留戀的世界；

“但到了現(xiàn)在，這種想法卻有了些許不同；

“并不是因為死亡不再值得畏懼，而是因為活著所消耗的代價，已經(jīng)遠遠超出了死亡所能帶來的恐懼……

“不值得啊……

“不值得啊！

“看看那山風吹拂的小徑，看看那細水涓流的石灘，亦或那月下的草坪……

“當我們注視著破曉的第一束光灑在綠茵之上……

“父親，你可曾想過……

“曾經(jīng)目睹這一切的，并不只有我們啊……

“曾經(jīng)感受這一切的，并不只有我們啊……

“深愛著彼此，深愛著世間的，并不只有我們啊！

“為何您能夠一次又一次揮下您手中的劍……

“是因為曉茵嗎？

“是因為仇恨嗎？

“因為有這些借口，就可以掌控其它生靈的生殺大權(quán)嗎？

“她們和我們一樣，會哭，會笑，會肚子餓，到底是什么蒙蔽了您的眼睛，快睜開看看啊！

“她們嬉鬧在山林之間的樣子，不正和那時的你我一模一樣嗎！

“人和妖的區(qū)別，真的有想象中那么大嗎……我們當真如此高貴嗎……

“那你可曾想過……自己是否會有一天，再也拿不下手中的劍，洗不干凈手里的血……

“到那個時候，您還能再一次……如同往日一樣擁抱我嗎？

“我還能夠，再一次感受到您的溫暖嗎……

“面對這樣血跡斑斑的你我，面對這樣血跡斑斑的世界，我拿什么去相信……

“我們還能夠忘記殺戮，去互相愛惜彼此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