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潮信
- 青春里的朱砂痣
- 監考員甲
- 2549字
- 2019-07-18 11:07:21
陳一帆并不準備就此揭過,他說:“你剛剛也說過,我們兩個屬于同一類人,對方的想法剛好是自己的想法。我們這種性子的人是不會平白無故去幫助一個像池誠那樣的人的,當初他胖成那樣,腦子也不靈光,你卻一直對他很好。”
連心對池誠好,四班同學人盡皆知。在大家的印象中,連心剛剛來四班的時候對誰都是冷眉冷目,儼然一個冰山美人,唯獨對池誠,雖談不上和顏悅色,到底還是不同的。
后來陳一帆、池誠、連心三個人天天在一起,陳一帆發現連心對池誠的好足以讓他心生忌憚。
連心把果汁放下,十指交握扣在一起,因為太用力,手指關節呈現出青白之色:“池誠能有今天,你不是最大的功臣嗎?你幫他制定學習計劃,白天黑夜輔導他的也是你。”
“對,是我。你應該比誰都清楚我為什么要這么做。”陳一帆的語氣還是平緩的,可平緩中卻有一絲無奈。
連心不敢看陳一帆的眼睛,裝起糊涂來:“我不清楚,那是你和他之間的事。”
“是嗎?那你說說我為什么要幫他。”
“你說過的,你們兩個曾經共同遇見一個跳江人,他跳下去了你沒有,你幫他是為了彌補。”
陳一帆索性坦白:“你還不明白嗎?彌補是次要原因,主要原因是因為你。你在乎他,我在乎你,我寧可自己受累也不想看到你們倆接觸甚密。”陳一帆冷笑起來,“為了拆散你們,我也算煞費苦心了。把自己陷入這勞心勞力的境地,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我是不是很賤?”
連心單手側撐額頭,埋下頭去,兩邊的長發一起撲下來,幾乎遮住了她的整張臉。連心何等聰明,陳一帆的小心思她如何不明白,可她只能裝作不明白。在感情面前,她是個怯懦者。
連心臉色微紅,否認道:“你誤會了,我沒有喜歡誰,談不上拆散不拆散的。”事實上也真談不上拆散,池誠可是肖米娜的男朋友,池誠說過,連心以為的那些好都是誤會。
“連心,我不傻。”陳一帆拿起一根光光的竹簽有一下沒一下去戳盤子里那些正在冷卻的肉串,只戳,沒有要吃的意思。一連戳了十幾下,最后那竹簽一下子戳進一塊排骨里不動了。
連心不說話了,陳一帆也很久沒有說話。空氣在兩人之間凍結,讓人覺得很悶。
太安靜了,一點聲息都沒有,連心在想陳一帆是不是走了。連心抬起眼睛去看,見陳一帆還坐在對面,正柔柔地看著自己。
見連心看自己,陳一帆突然問道:“《水滸》里魯智深圓寂的那一幕記得嗎?”
連心點頭。記得是記得,卻不明白陳一帆為何突然提到魯智深。連心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陳一帆,陳一帆的眸子漆黑,里面倒映著連心的影子。
陳一帆說:“魯智深聽見錢塘江上潮聲雷響,以為是戰鼓響,翻身而起準備迎戰。身邊有人告訴他是錢塘江潮信,魯智深問為什么叫‘潮信’,那人回答說這潮信日夜來兩次,并不違時,因為不失信,所以叫‘潮信’。
“魯智深看了,從此心中忽然大悟,他想起五臺山智真長老囑咐他的偈言,‘聽潮而圓,見信而寂’。魯智深知道今日當圓寂,于是沐浴焚香,作詩一首,‘平生不修善果,只愛殺人放火。忽地頓開金繩,這里扯斷玉鎖。咦!錢塘江上潮信來,今日方知我是我。’遂坐化圓寂了。”
連心專心在聽陳一帆講《水滸》,講魯智深。不料陳一帆問:“連心,如果我對你的感情也該圓寂了,那么我的‘潮信’又是什么?”
圓寂,連心怎么也沒想到陳一帆會用程度這樣重的詞語,重到讓連心嚇一跳,重到讓人不安。
陳一帆一直被一個問題困擾,他始終弄不明白和池誠相比他差在哪里。若是不弄清楚這個問題,估計陳一帆不會輕易放手。
連心一改剛才逃避的姿態,她坐直身體,微微仰頭左右晃了晃,一頭長發全都順服地跑到后面去了。
連心深吸一口氣,像下了很大決心似的,緩緩說道:“好吧,我什么都告訴你,這還得從兩年前說起……
兩年前的中秋節,我的頭部受了很重的傷,在醫院里躺了快兩個月,出院以后我也不愿意去學校,我媽就給我辦理了休學。我媽說換個環境也好,就這樣,我和我媽回到了這座城市……這些之前我就講過,你應該記得。”
陳一帆點頭。
“前年八月的一天,我姨媽家的哥哥還有張友林哥哥約我出去玩,我哪兒也不想去,可是我媽媽希望我能出去走走,不要整天待在屋里胡思亂想。我看我媽的壓力很大,她在我面前一味強撐,或許我出去一會她能松快一些。
那天,兩個哥哥帶我玩了很久,雖然很無趣,但是我不能不領他們的情。我們買了些小東西,又去看了一場電影,看完都快十二點了。
他們倆把我送到我家門口,因太晚了估計我媽已經睡了,所以他們不便進屋打擾……進屋以后,我發現我媽還沒有睡,她并沒發現我回來了,因為她正在臥室里和我爸爸在電話里吵架。
他們吵得很厲害,互相指責,不憚用最惡毒的語言傷害對方。我爸我媽以前不是這樣子的,全都是因為我。因為我,我爸我媽已經變得面目猙獰……”
連心說到這里,突然怔怔地發起呆來,她的臉上很平靜,沒有痛苦的神色。陳一帆很擔心,但又不忍心打斷她,過了片刻,連心才又回過神來。
陳一帆關切道:“你沒事吧?”
連心笑了一下:“沒事,放心吧”。連心又用那種平淡無奇的語調講下去,“我媽像一只受傷的獸,一會兒嚶嚶嚶地哭泣,一會兒又破口大罵。我聽見我媽氣急敗壞地吼:‘連建民,我告訴你,我這輩子都毀在了你的手里,憑什么我就該一直在家帶孩子?孩子出了事憑什么全是我的責任?你講點良心好不好……要不是因為連心,我立馬和你離婚……’
我從家里跑了出來,我不知道該去哪里,我一邊哭一邊走,不知不覺來到洪春橋上。
站在橋上,我看著這滿城璀璨的燈火,內心有種說不出來的凄涼。橋下是一江碧水,倒映著天上的滿月和兩岸的路燈。江水澄碧,應該可以洗盡我滿身的污濁,對于我的父母,這又何嘗不是一種解脫。如果縱身一跳,這一切一切的煩惱,就會煙消云散了吧。
我的一只腳已經跨過了欄桿,半邊身子懸空,只要我的另外一只腳也跨過來,我就可以如愿以償。卻沒想到一對母子剛好經過,他們看見了我,試圖阻止我……”
陳一帆驚得瞪著一雙眼睛,不可思議道:“我和我媽遇見的跳江人原來是你?”
“是。不過我也是那晚在江堤上,聽見你和池誠的對話,才知道我遇見的是你。當時,我心灰意冷,根本沒有心思留意你們。”
陳一帆點頭,這樣一說,也在情理之中。
“不對啊!”陳一帆看到眼前長發飄飄的連心,忽然想到什么,“我和我媽看見的跳江人是短頭發!”
連心想了想,好像是有那么回事。然后,連心給出解釋:“那天我和兩個哥哥在商場閑逛,路過賣假發的區域,兩個哥哥說想看看我短頭發的樣子,就給我買了一個戴著玩。”
原來是這樣,陳一帆沒有再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