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側斑駁的墻壁，時光的影子在上面囂張的張牙舞爪，滿是剝落的斑白與歲月腐蝕的痕跡。

李云涵的意識有些恍恍惚惚的，她依稀還記得自己被車撞了，但身體卻一點都不覺得疼。

有人說，人死前的一秒，會看到通往天堂的路。

她死了嗎？

這個地方，是天堂嗎？

生平沒有做過什么罪大惡極的事，最后還為了救人而死的話，她應該不至于被下地獄吧？

但她眼前看到的，是什么場景？

她想，這一定不是天堂的場景。

李云涵天生有些沒心沒肺，卻從不是那種不分場合迷糊的女人。她被說成沒有心，也許有一部分也是因為天生冷淡又過分冷靜的性格。

就好比現在，她看著青天白日的，頂著一頭黃毛的少年胳膊上掛著一個衣著曝露的嬌小酒紅色爆炸頭少女，兩人都是一臉挑釁的望著她，嘴里滿口胡言亂語……可她不僅沒有感到絲毫的奇怪，甚至覺得有點理所當然。

聽不懂耳邊那些刺兒的話語里更深層的含義，她只覺得少年變聲期的公鴨嗓和少女矯揉造作的溫柔交織在一起的聲音，格外的刺耳難聽。

李云涵的太陽穴有些抽痛，她伸出手用力按了按。

“……你們兩個到底想說什么？”

少年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凝固，很快換成了不屑：“別裝傻了，我們分手吧！”

“就是，學長已經不喜歡你了，他現在喜歡的人的是我！”少女哼道。

“分手”“學長”“不喜歡”和“喜歡”。

拖平時無聊時會看小說解悶的福，李云一下聯想到了‘穿越’這個詞。

同事早先也總是笑她，說她身為一個國家機關公務員，竟然看這種講什么穿越時空情情愛愛的無聊小說。

可她哪里知道她看得本來就不是情愛？

她想要的，她羨慕的，從來都只是被隱藏在愛情背后的親情。

察覺思緒習慣性的飄遠，李云涵連忙拉了回來，話說這可真不是個好習慣……不過現在這狀況，貌似是這個小黃毛帶著新歡來示威的節奏？

李云涵的喉嚨莫名有點癢，這位少年，是不是找錯對象了？她可不是他的“舊愛”呢！

還有這位少女，你真的懂什么是愛嗎？

“喂，我說我們分手，聽到沒有？”少年大概沒察覺到他認錯了人，不耐煩的道。

“我們”“分手”。

明白了。

“哦，當然沒問題。”李云涵點點頭，干脆的應下。

不管是穿越還是別的什么情況，擺脫眼前的這兩個人才是最聰明的做法。

陪他們把這出戲演完，想來他們也不會多做糾纏。

看著在她說話的瞬間就傻掉的少年和少女，李云涵轉身就走。

不走不行，她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在她張口的那個瞬間，心臟莫名痛的厲害。

好像要窒息一樣。

下一瞬，她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

李云涵做了個夢。

夢中的一切與她本身沒有絲毫關系，她就像是一個旁觀者，在看一處一點都不精彩的電影。

夢中的女主角是一個叫做“先喜”的少女。

女孩出生于寒冬臘月，所以取名叫鄭先喜……可以說是相當簡單粗暴的取名方式。

她今年一十六歲，還在意讀書，雖然很小的時候父母就車禍過世了，但女孩從小被宗族養活，倒也還吃得飽穿得暖，從來沒餓過肚子，也沒缺過新衣服。

鄭家宗族似乎是一個蠻大的家族，具體有多大她也不是很清楚，反正親戚很多就是了。

鄭先喜雖然沒有父母，卻也不曾寄人籬下。她的父母過世前留下了一筆財產，其中包括了一套在松江府本家的老屋，一套在都京的公寓，兩人多年的積蓄，以及兩筆巨額人身保險費。

在宗族的幫忙下辦了喪事之后，這些財產都歸于了鄭先喜名下，這孩子從五歲起就成了一個名符其實的小富婆……當然，在她滿十八歲之前，這些才是真正完全屬于她的，在拿之前，都將由她的監護人大伯鄭宗明代為打理。

沒有被侵吞家產，沒有寄人籬下受人虐待，甚至因為覺得虧欠她，大伯對她比親生的兒女要疼愛百倍。

她的親人善良的不正常，少女先喜應該感到慶幸。

李云涵看著看著，嫉妒的心口脹痛。

她從小在福利院長大，因為口舌笨拙不討喜，并不受那些大人的喜愛，不被關注，自然就常常被院里大點的孩子欺負。

十八歲考上京城的醫學院，卻因為沒錢交過于昂貴的學費，最后去了一所給她提供獎學金的普通學校，最終只是慢慢過上了和普通上班族一樣的生活。

想起來，李云涵依然是遺憾的。

她倒是對做醫生并沒有什么執念，只是有更好的學校可以去，卻偏偏受困于經濟問題而不能去……怎么看都覺得，相比之下，鄭先喜應該要感到幸福。

但事實上，這只是李云涵單方面的想法。

也許無人管束的少女先喜從小在網路上看多了偶像劇、復仇劇，腦子里被灌輸了不少亂七八糟的念頭，再加上周圍羨慕嫉妒恨的成人們有意無意的話語引導，她還沒來得及天真就開始變得殘忍。

或許，無父無母的人，本來都沒有資格天真。

鄭先喜把自己變成了一個人人都想踩一腳的“可憐”孤女，將作為監護人的大伯一家視為仇敵，“假惺惺”的大伯母，“冷血無情”的大伯，他們的兩個兒女也都是自私而惡心的人……她甚至懷疑，就連父母的車禍，是人為的。

而兇手，就是她的大伯一家。

抱著這樣的念頭長大的少女，個性陰暗、自卑、警惕性極強，看誰都不像好人。甚至帶著一點狠戾，基本上是見人就咬。

這種性子，讓少女先喜在學校里連一個朋友都沒有，老師也不喜歡她。

那個頭頂黃毛一看就是不良少年的男生則是少女的初戀男友，也是她自認為生命中的唯一的一抹亮光。

在她黑暗的人生中，她是唯一在她‘舉目無親’的時候對她表示親近，說會保護她的人。

結果就連最后的陽光要離她而去了……

難怪那么撕心裂肺的痛。

而后，李云涵啼笑皆非的醒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