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制衣有限公司總經理辦公室.

外間秘書阿娥敲門進來，說隔壁曙光電器廠老板陳海要來拜訪.小海瞄一眼手表，還有半小時才下班.

“讓他進來吧.”她說.整天看文字報表，眼也花了，就當調節一下.

一輛老舊豐田小轎車被門衛放行，開到門口右側的辦公小樓前.陳海一身西裝，穿鞋著襪，打著領帶，被阿娥引到里間.

“陳總日理萬機，我冒昧來訪，打攪了啊!”陳海恭恭敬敬的說，送上一束水靈靈的黃色杜鵑花.

小海雙手接過鮮花，鼻前一掃，一縷幽香沁人心脾.讓過坐后，她把花放在茶幾上，隔著茶幾坐下來.陳海忍不住多看了兩眼，見她短裙t恤，腳上穿白色運動鞋，有一種返樸歸真的風韻.聽說制衣廠的老總年青漂亮，果然如此.

陳海把名片遞給小海，她看了一下，上寫:曙光電器廠，總裁陳海.

“陳先生找我有事嗎?”她客氣地問，黃杜鵑很招她喜歡，心情也好了.

“我們是鄰居嘛，就想見個面，認識一下.”陳海干笑兩聲.

小海沒什么話說，素手逗弄一下花朵.

“陳小姐是澳門人嗎?”陳海問.

“是的.”話不多，在生人面前，她保持著矜持.

“我老婆孩子都在澳門，這么說我們也算半個鄉親了.”

“是嗎……”有共同點了，兩人聊起來.

陳海五十來歲，說是高中畢業，那個時候政治運動多，一撥一撥的，讀書時間少.不過他頭腦靈活，口才好，嘴巴像淌過油一樣，所以把廠長的女兒泡到了.99年12月20日澳門回歸，他借了一大筆錢去澳門買房，辦投資移民，把老婆孩子都遷走了.

只有他一支公留大陸，因為剛把廠子頂下來，欠著集體一筆款子，他是不能走的.

之所以他來找小海，是想探她的口風，讓她入股曙光廠.不過這次他沒有說出來，先認識一下人，再”對癥下藥”辦事兒.交談中，他覺得這妞處處不卑不亢，年紀雖小，城府頗深，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

淺嘗輒止即可，他向她要了張名片，就告辭了.

曙光廠是金斗縣的老大哥企業，七十年代初成立的時候，用的是最先進的技術和設備，生產的各類風扇超過百種，產品供不應求，暢銷全國.曾經它一個廠的稅收，就占了全縣全部財政收入的五分之一.

九十年代末，它落后了.產品賣不出去，人浮于事，除了發工資，還要養活越來越龐大的退體軍團.虧了幾年后，政府決定將它私有化，陳海近水樓臺易得月，將它承包了下來.

他是底層上來的，知道工廠的敝端和癥結所在，所以厲行改革，引入競爭機制丶聯產機制丶責任機制，就是崗位擇優錄取，報酬與產量成正比，質量和事故追究到個人.他兢兢業業，起早貪黑，工廠在他的帶領下，一度扭虧轉贏.

但是時代變了，曙光的產品不再驚艷，變成了傻大黑粗的代名詞，價格不靈活，銷售渠道日漸閉塞。老的員工離開后，新招的年青人沒有歸屬感，來來去去，走馬燈相似，工藝和經驗得不到積累和傳承。

他并非不想改進，但囊中羞澀，蛋家雞見水---空想。以前幾十文錢一個月的工資，哪有存糧，還是外父暗中操作，才把工廠承包給他的，簽下了十幾張白條。

省吃儉用，胼手胝足，總算把債還上了，落下個“孤寒種（吝嗇鬼）的稱薌。

這時候外面傳得沸沸揚揚，說澳門會在回歸前實行最后一次大赦，這個時候不去以后就沒有機會了.陳海在老婆的慫恿下也想去這個隔里天堂，但他們好歹也是有身份的人，不屑于偷渡.他一咬牙，找大耳窿(高利貸者)借了一筆錢，到澳門買房入戶去了.”

陳海做了”太上皇”的乘龍快婿，一堆白條兒就把龐大的集體資產吞下，這是蛇吞大象啊，多數人敢怒不敢言.憑心而論，他們的實力是趕不上陳海，但氣憋著難受，很多有真材實料的人還是走了，其中有廠里九成的工程師.

認識肥佬張丶樓外樓之后，他好像陷入了泥涂之中，越掙扎陷得越深.明知是死路一條，他還是找他們借錢，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當，因為這時代，根本就沒有幾個有錢人，親戚朋友更不用說了.

今兒個又上了假小孩這只無底船，老廠賠上了，還欠他500萬，陳海整天長吁短嘆.

他藏起了300萬，當然不是一朝一夕攢的，這是他的棺材本，他將它們存在澳門的銀行，連老婆都不知道.本來他可以用這筆錢召才納賢，將工廠盤活，可惜自己心灰意冷，經不起折騰了.

他知道朱敏杰和假小孩有牙齒印，最好能把他拉進來.聽說了，瑞生圍這塊地，原本是朱敏杰看上的，是假小孩使橫手截下來，不信朱敏杰不想報這一箭之仇.

坐山看虎斗，他才能趁機解套.

公安局向切爾西通報案情進展，說主要嫌疑人金婷婷丶張納均已外逃，然案情已基本明朗，很快就將宣判.在查封的嫌犯財物中，有金婷婷寄存在農村銀行的一批珠寶首飾，確定為綁架案臟物，在法庭審判之后，就將退給切爾西.

朱敏杰讓切爾西在澳門多等一陣，他先回雞嘴涌村打前站.月媚在班上，老媽子帶兒子在家。兒子都能坐了，一對小鳳眼十分醒目，像他媽.他抱起來親了兩口.這時月媚接了電話，一陣風趕回來，一見老公，眼尾有些打濕。

礙于老媽子在邊上，他只摟了她一下.打開挎包，他拿出一個暗紅色的絨面合子，遞給她.月媚打開合子，里面躺著一條金燦燦的項練，一顆扁豆大小的綠寶石墜子，晶瑩剔透，熠熠生輝.

“這是切爾西送給你的見面禮.”

雞腿打人牙關軟，月媚心里的一絲嗔怪煙消云散，反怪他道:”你扔人家一個人在澳門，她不說你，倒以為我是裝逼了.”

“還不是怕你不滿意嘛，我先來試一下.”

兩人說了幾句悄悄話，朱敏杰拿出兩套衣服，給他媽:”這是切爾西給你的.”

老太太抖開看了，是城里人流行的款式，輕薄丶挺括，色澤新凈.

“這么好的衫褲一輩子沒穿過，我都不敢穿了.”老太太嘖嘖贊道。

話是這么說，準兒媳送的東西，她恨不得就想穿起來。

朱敏杰把孩子遞給她:”媽，幫我帶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