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客廳，大吊燈半亮著，光線柔和.朱敏杰放輕腳步，慢慢推門.推不動，他從褲袋掏出鎖匙.

門打開，猛烈的音響播放撲面而來，鼓吹夾雜著粗重的拍打，主持人在吼叫：“最新舞廳dj領(lǐng)舞版，<<你到底愛誰>>!”

高婷婷穿著一條箔光閃閃的雪紡藍色印花連衣裙，躺在長沙發(fā)椅上，不則聲，不知睡熟沒有。朱敏杰不叫她，悄悄走向二樓樓梯。

“喂！”這時她坐起來，語氣不善。

過不了關(guān)，只好折回，他打趣說：“我還以為你睡著了。”

“我就問你，去哪里啦？”金婷婷站起來，小嘴搽得紅彤彤的。

“有什么好問的！我不是也沒問你嗎。”看她的情形，也是出去了。

他不能總是避讓，要反擊一下。

“我看你是身有屎！”見他還頂嘴，金婷婷提高嗓音，“是不是有外遇啊？”

“你以為我是你呀，好這口。”回嗆.

這陣子朱敏杰行動詭秘，向單位請假不說，還無故消失.懷疑跟那個鄉(xiāng)下妹有關(guān).金婷婷縱使不想限制他的自由，但他要亂搞，就應當頭棒喝!.

“我不想和你斗嘴，你好自為之吧.”見面就吵也不是辦法，況且，還有正事要辦..

金婷婷語氣緩和一些，轉(zhuǎn)換話題道.”我想請工商局的王叔吃頓飯，你看怎么樣?”

“王叔是你爸一手提拔的，吃個飯，正常不過.”這個家她是老大，問他那是像征式的，懶得有意見.

“我還不是為了你!”金婷婷瞪他一眼說，”王叔很快就要退休了，你去他那邊，先當他的秘書，時機一到，就扶你上馬.”

“王叔才五十歲，別說笑了.”

“王叔的女兒在美國學牙醫(yī)，畢業(yè)了要開間牙醫(yī)診所.他老婆移民那邊兩年了，王叔要辦個提前退休，一家團聚.”金婷婷耐心解釋.

她知道王叔肯定賺到盤滿缽滿了，這才早走早著.找個可靠的人上來，還不是為了幫他擦屁股.

下午去工商局辦事，碰見王叔.他將意思透露給金婷婷.她是聰明女，馬上接口道：“讓朱敏杰上吧！他有學歷丶工作經(jīng)驗，勝任有余。”

有意無意將“勝任”二字加重了語氣。

金婷婷想開個”工貿(mào)公司”，有進出口權(quán)的那種，牌照很難批。朱敏杰當了工商局長，一定手到擒來，她還可以效仿“老佛爺”，喜歡就來個”垂簾聽證”.

這幾年在商場打滾，她也算漸入佳境了，知道做進出口，好過去搶!

“我一個小嘍啰，一下做個局長，你覺得有可能么？你以為這是明朝，張好古連升三級。”朱敏杰冷笑，心想老婆還真是“波大無腦”！

“懶得跟你說，你聽招呼就行.”金婷婷揮揮手，一副”盡在掌握中”的神態(tài).

這一夜，朱敏杰睡不著.

一個禿頂?shù)姆世校蟾贡惚悖驗樨澪凼苜V，被五花大綁，拉到”打靶”場，啕啕痛哭，悔不當初……

覺得聲音挺熟，仔細一看，原來肥佬就是自己!當官的人，尤其是大官，養(yǎng)尊處優(yōu)，一般都變成這種身材。

“不！”他一下驚醒，手心都是汗.

金婷婷的用意不言而喻，她是不會做虧本買賣的.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短，今天受了她的恩惠，以后免不了就要受他控制.一旦東窗事發(fā)，死的是自已.

窗外透出魚肚白，好些不知名的鳥兒啁啁叫個不停.

金婷婷醒了，朱敏杰推推她肩膀，輕聲道:”我不想去工商局，誰想去誰去吧.”

金婷婷”啊”一聲坐起:”你不是說笑吧?”

接著一陣猛轟:”’人向高處走，水向低處流’，這個道理還要我教你嗎?也是碰巧人家王叔要走，愿意舉薦你;文宣局的老大，廖光，答應給你好評.我還要投一大筆錢進去呢……

朱敏杰不吭聲，其實心里也是十八個吊桶打水，七上八。落。

金婷婷邊穿衣服，邊數(shù)落：“老實說，你在那個文宣局根本沒有出頭之日，那個廖光人稱‘老狐貍’，是縣長周伯光的鄉(xiāng)親，一個鎮(zhèn)子出來的，周伯光肯定會罩著他。我爸的人脈，老的老，走的走，逐漸式微了。”

朱敏杰頭昏腦脹，不耐煩道：“假公濟私，勾心斗角，官場的生活還是不適合我，我還不如自已出來，實打?qū)嵳尹c事做。”

“你說什么？”金婷婷懷疑自己聽差了，嬌喝一聲，“再說一次！”

“我想把工作辭了，自己想做什么做什么。”朱敏杰雄起。

“牛皮燈籠，咋點不明。”金婷婷看他不像說笑，一口氣差點噎死。

上班時朱敏杰真去請假，廖光呵呵一笑，無不應允。下午下班直接去了趟雞嘴涌村，和月媚見個面，把建房子的設(shè)計圖交給她.才幾天不見，還挺想的。

月媚要煮飯，朱敏杰說時間緊，不吃.其實就是擔心金婷婷胡思亂想.月媚只好開摩托車送他去公路坐車.

美女的身上散發(fā)淡淡的花香，近處接觸，讓他有一種陶醉驕傲的感覺.老婆也很美，然而跟她在一起，更多的是壓抑。

兩個女人，一個對他無怨無悔，一個對他頤指氣使，他心里有桿稱，在權(quán)衡著。

天色將暗，不少村民在家門口消遣，望向他們.月媚不再顧忌，如今她是個自由人了，好像去掉了一個無形的枷鎖，全身有種輕松之感。

剛洗的頭發(fā)，沒有綁扎，蓬松的被輕風吹起，刮在朱敏杰的臉上，癢癢地，雙手不由自主地貼近她的腰肢。

“有人！”月媚身上一陣火熱，提醒他注意。

然而她也不再多說，好像還擔心真把他嚇跑……

隔著一層薄薄的花布，他觸摸到一種肌膚的潮熱滑膩，心底升騰一股久違的幸福的感覺。

回到家，老婆不在.她天天有應酬，涂脂抹粉的，把家里當成旅館.反正也管不了她，朱敏杰沖完涼，自已就睡了.

第二天早九點，班車到了拱北關(guān)閘旁停下，朱敏走幾十米進聯(lián)檢大樓.幾十個通道排著長龍，這邊進那邊出.他四周看了下，澳門人比較白凈，可能少見陽光的緣故;當然，居頤體，養(yǎng)頤氣，也可能是因為生活富裕，心態(tài)滿足.他們走路很快，速度幾乎是大陸人的兩倍.

真是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啊!朱敏杰心里感嘆，被澳門人工作的高效和生活的積極感染.十幾平方公里的”指甲”之地，硬是被人家做成了花.

進關(guān)的人大包小包車拉肩扛，大都是些家電煙酒奶粉之類的工業(yè)制品;出關(guān)的人中，澳門人很多阿姨阿叔，專門來這邊的菜市場搶購新鮮的肉類蔬菜.

還有一種人，專門從外面帶進內(nèi)地緊缺好賣的物品，稱為”水貨客”，一天幾個來回.由于出入關(guān)的人，每次可以攜帶一定數(shù)量的貨物，他們也是”合法”生意，做熟了，一天可賺幾百文呢，一兩個月就做”萬元戶”了.

關(guān)閘一帶的街邊丶市場，遍布無數(shù)的小店，看去如一般的雜貨店無異，主營卻是兌換外幣，收購“水貨“，是真正的貨如輪轉(zhuǎn)，錢如流水.

難怪金婷婷來拱北幾年，心就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