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前村離澳門不遠，一條公路在村南自西向東，直指拱北方向.路南還是一望無際的蔗地與禾田，路北未被村舍覆蓋的空地，則分別是一些菜地丶魚塘丶糞池丶牛欄之類.

高進和兩個拍檔，租了村里的舊拖拉機站，做維修空調及自制零配件的生意.李寶山是高進大學的同班同學，王漢是車李寶山同一個鎮子的老鄉.

當初，王漢背著個簡易補鞋機，來到特區，在街邊靠縫補掙錢.一溜十個人，八個是女的.人都去女的那里，男的生意要差上很多.

有天他在街上閑逛，碰上有個修單車的鐵皮房要轉讓，他一咬牙頂下來.

誰知沒過仨月，街上拆除違規棚架，鐵皮房被沒收了.王漢血本無歸，白來了廣東兩年.沒了本錢，他又不想重操舊業，跟那些婆姨爭飯吃.

都說“天上九頭鳥，地上湖北佬”，他靈機一動，去撿破爛，這是無本生意。

有了點余錢，他在廢品收購站要輛半壞的人力三輪車出來，自己修修，用來收破爛。他一米八的個頭，力大如牛，碰上有搬搬抬抬的事兒，也會幫人家個忙。南方人有錢，不會白使喚他，給他個小錢他也收。

整天穿街走巷，混熟了，有人水喉壞了，就找他瞧瞧。他雖然只是初中畢業，但頭腦活泛，愛想愛做，裝個電燈丶插座，修個熱水器丶電飯鍋都沒問題。認識的人多了，他干脆租個巴掌大的店面，打出維修電器車輛、安裝水電棚架的招牌。

那時李寶山在附近一個機械廠任職工程師，碰上王漢，自然是“老鄉見老鄉，眼淚汪汪”，兩個就好上了。王漢不懂的東西，求教李寶山；李寶山興起，有時直接擼起袖子干。

他們發現這一片區竟然沒有修空調的，加個雪種都很難。李寶山一咬牙，把工廠的活辭了，出來跟王漢一塊干。

李寶山有點積蓄，技術過硬，他們換了個大鋪子，一個月的租金就要三千塊。王漢到外面接活，李寶山守家，兩個人分工合作，倒也順利。

這個時候的空調市場，絕對是日本仔的世界。國產品牌一般買家都不考慮。也難怪，裝得起空調的人，非富即貴，眼界毒得很。

維修的時候倒是可以用國貨，尤其是那些管丶閥丶電路板丶托架丶蓋網，這些零配件國產的也不多。

他們把目光投到那些帶回的報廢的整機上，將它們大卸八塊，一樣樣零件小心拆解下來。小到一顆螺絲，大到整個機殼，分門別類保管，以備不時之需。

俗話說：“吃老變成精”，玩得多了，他們對空調的結構丶原理都爛熟于心，對各種零配件的制造方法丶質量保證也都總結了一些經驗.空閑的時候，兩人試制一些零配件，就當玩玩.

一些維修店知道他們會弄空調配件，也會來訂制一些，甚至有的五金店，也想入些貨，長期販賣。可惜他們店小人少，不能發大來做.

一次去蓮花路，給一家酒樓的空調加雪種，李寶山碰上了大學的同學高進。兩找個位子喝茶，各談畢業后的遭遇。高進說自己在菜市場賣冰鮮，頗不遂心，不知何時是個頭。

李寶山說：“你是系里的高材生，成績這么好，干這大媽的活真是白瞎了！”

他邀請高進加盟他們店，大家做一番事業，接著詳細介紹了自已的情況。高進有些心動，提出隨他到店里看看。

店孑離繁華的商業區不遠，一邊是人口稠密的住宅區，位置足夠好。但見到處堆滿待修的電器丶拆卸下來的零部件，貼墻豎著貨架，一層層直到屋頂。除了工作面位，轉個身都不容易。

高進感慨道：“我以為我在澳門住得憋屈，你們干活的地方也這么慘。”

“不要說慘，我覺得我們很開心！”李寶山說，“因為生意好，這樣才掙到錢啊。”

他慫恿高進一塊兒做。

“以后多租個地方，制造一些市面緊缺丶或者利潤大的配件。我們做過一個調查，以后空調必有走進尋常百姓家的趨勢，市場前景廣闊。”

高進說：“我認真考慮一下。”

他回到澳門，和華妹商量一下，華妹全聽他的。想做就做，他們把檔口頂給別人，帶著一小筆資金又回了內地。

山前村離鬧市區只有一個車程，村邊有個廢棄的拖拉機站，七八間平房，還有個大院子。一個客戶提供的信息，高進他們把它租了下來。

高進招了幾個人，只要在山前村搞制造，忙的時候則支援李寶山的安裝維收業務。王漢上門攬活之余，又多了樣事干，推銷他們自制的空調機苓配件。

漸漸地，生意都做到外市去了。

沙蓮娜到山前村的時候，看高進他們干活確實寒磣。那幾臺最簡單的機床雖也有五六噸重大，但只能干起碼的沖丶壓丶刨丶切丶鉆，手動操作，危險且偏差大，其它工位還有拿錘子敲敲打打的。

跟高秀混熟以后，她也就無話不說了。有次閑聊，她說既然高進他們那么有信心，可以找朱敏杰商量一下，讓他投資。

她想幫幫他們，就有了高進邀請朱敏杰，來山前村考察的事情。

朱敏杰找到高進他們的小工廠，沙蓮娜剛好也在。珠寶首飾店開張，她是最大股東，當然得來。她找高秀陪她，兼作翻譯，高秀先見見哥哥，她也就跟來了。

高進領著朱敏杰繞著小廠四圍看，這昔日的拖垃機站離村子有一小段距離，與南邊的公路之間，還隔著一個小水塘。

“高進，把你這小廠周圍所有的空地都買下來，你說有沒有得做？”朱敏杰忽然開口。

“什么？你說什么？”高進以為聽不清楚，反問道。

“我說把這一大塊地皮買下來，你看怎么樣？”

高進一下摟住他的肩膀，大聲道：“那敢情好啊！我從澳門過來的，知道寸土千金的道理，不要說做生意賺錢，就是這地皮空著，以后的升值也是無可估量的。”

“高進，你先去村里打聽打聽這地盤的情況，我先去澳門，順便想想法子籌錢。”朱敏杰說

“好的，如有可能，你抓緊辦，我怕別人捷足先登”高進著緊說。

朱敏杰又回到工場，仔細看一回工人干活，又拿制成品和樣品比較，問了一些技術性的問題。

后來，他們一塊到街上吃了頓飯。高進要盡地主之誼，搶著付賬。朱敏杰爭他不過，也就隨他。

從飯館出來，天已黑了，華燈初上。

朱敏杰丶沙蓮娜丶高秀要過澳門，他們直接截一輛的士，向關閘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