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將軍，若流民為餌，那我軍將士豈不是去白白送死？”

“就憑草原的輕騎？”吳輕侯反問道。

“就憑他們數十萬的騎兵。”趙柯盯著吳輕侯的眼睛說道。

“趙柯，你見過京觀嗎？”

“頭顱，無數顆頭顱，就那么盯著你看，男的，老的，少的.....”

“夠了。”趙柯輕生呵道。

“怎么，這就聽不下去了？”

“我見過長矛上掛著的尸體，見過深坑之下埋葬著無數冤魂，見過女人和孩子的哭喊。”

他見過，他見過禿鷹盤旋在戰場上，見過狂風吹過千里草原，見過提筆書生棄筆舞劍。

他曾仗劍游歷三千里，看遍人間。

“那你他娘的為什么還阻止我，我北朝男兒還怕什么草原蠻子不成。”吳輕侯拍著桌子問道，似乎所有將軍生氣的時候都愛罵幾句娘。

“因為我見過，所以我不想讓這樣的景象出現在北朝，不想讓無數關內百姓流離失所，不想讓這山河失色。”

趙柯將頭冠扶正，把系在腰上的劍拿在手上，從緊握著拳頭的吳輕侯身邊經過拍了拍他的肩膀。

“為了北朝。”

趙柯昂首走出守將府，涵予關亦是一個小城，旁邊的小販叫賣著，草原的鐵騎離他們的生活還很遠。

“你干什么去。”吳輕侯沉著臉走出來問道。

趙柯笑道：“飯后散步。”

大漠邊關，

有書生提劍下江湖。

吳輕侯張著嘴巴看著趙柯提劍翻過城墻，極速向遠方奔去。

“格老子的，叫老子不動，自己跑的比兔子還快”

旁邊的親衛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平時他們沒少捉弄這位司馬。

“將軍，趙司馬他還是個武道高手？”親衛羨慕的看著趙柯的背影。

一巴掌拍在親衛的頭上，“圣上還真能派個啥都不會書生來當司馬？”

他脾氣火爆不代表他傻，他一直覺得哪群掌軍司馬神神叨叨的，沒想到這隨便一個都他娘的這么列害。

“他娘的，自己去有個什么用，把斥候全放出去，他還能管我斥候？平時沒少罵他全家，他應該不介意吧。”吳輕侯拉著親衛回到守將府，一宿沒休息好的他需要補個覺。

頭疼欲裂，羅三摸著腦袋做了起來，邱老狗這狗東西真是下死手。想到邱老狗，羅三一個激靈，一伸手摸到刀就在身邊，長舒了一口氣。

觀察著四周，羅三躺在一個破板車上，荒漠的月光照耀下身上，不遠處是云陽城的流民隊伍在安營扎寨休息。

從木板車下來，羅三有點迷茫，羅大羅二怎么樣了，將軍他們怎么樣了，他們跑出來了嗎？

“你醒了”一個柔和的聲音響起，羅三正處于剛醒來的迷糊當中，被嚇了一跳，下意識的一腳踢去，羅大招牌招式撩陰腿羅三當然熟練的很，來者一身儒袍，不知何時悄無聲息的站在羅三身后。

“這招不錯”輕松躲過羅三的撩陰腿，趙柯還贊賞的評判了一下。

刀出鞘，羅三舉著刀問道，“你是誰”趙柯這種人根本不像是云陽城的流民，那小地方連教書先生都沒幾個。

“北朝涵予關掌軍司馬趙柯”趙柯拿出一個小牌子遞給羅三。

羅三也不知道這東西的真假，不過他也從剛醒過來的迷糊中清醒過來，只要眼前的不是草原人或著杜安山的人那就不是敵人。

收刀，羅三抱拳道：“原來是司馬大人，在下多有得罪，見諒見諒。”

毫無誠意的拱了拱手，羅三打算去打聽打聽他走之后的事情。

“別著急，咱們聊聊”趙柯一把拉住打算腳底抹油的羅三，羅三用力死活逃不出他的魔爪。

“司馬大人，我肩負著保護流民的職責，請不要讓我為難。”

羅三一臉正氣跟個好人一樣的的說道，他的直覺一向很靈，眼前這個中年儒生身上散發著莫大的恐怖。

簡單來說就是他打不過。

“放心，我有幾位同僚在此，不用擔心他們”趙柯指了指天上，只見一道劍光一閃而過，劃破無邊的黑夜。

他們人不多，好在有北朝的斥候掩護著，草原輕騎也忙著打家劫舍，沒空跟北朝過過招。

“這....是？”羅三說話都不利索了。

“一點御劍的小手段”趙柯溫和的笑到。

羅三老實的坐在趙柯對面，識時務者為俊杰，“不知司馬大人有何事？。”

趙柯小心的掃了掃石頭上的塵土坐了上去，“聊聊而已，我聽云陽城的人說過了，云陽大營都是一群好漢子”

“他們怎樣了。”羅三激動的問道。

趙柯一愣，緩緩的說道；“走了”

趙柯看著眼前的年輕人淚如雨下，緊緊的握著手中的刀不由的嘆一口氣。

羅三突然起身，紅著眼要沖出去，趙柯一把把他拉著。

“別去。”趙柯搖著頭說道，羅三也不說話，拿著刀低聲哽咽嘶吼著，最終掙脫不過趙柯，無力的倒在地下，嚎啕大哭。

一時無言

“看來你暈了挺長時間啊。”趙柯有仔細的拍了拍身上的塵土，羅三已經不在放生大哭，低著頭，默默流淚。

聽到趙柯的問話，羅三抬起頭，看向趙柯，發現這位先生有點太注意干凈了，他已經好幾次整理衣物了。

“一點意外”羅三擦了一把臉說道，云陽沒了，云國沒了，但羅大總說，日子還要繼續不是嗎？仇要報，飯也要吃。

吃完飯便去報仇，眼淚擦干，殺一個不虧，殺兩個賺。

趙柯沒有深問這個事情的意思，“能跟我說說云陽大營的故事嗎，我挺感興趣的”

不知道從那掏出紙筆，趙柯感興趣的看著羅三。

羅三一時語塞，講什么？講他們天天去喝花酒還是講羅二吃餛燉少給錢？

“額，從我講起吧，我叫羅三，我一直覺得這名字起的太隨意......”

羅三興奮的講著，講跟羅二去偷看城主夫人洗澡，被抓到一頓揍，講羅大自創的三板斧絕招，講到自己被邱老狗打暈。

羅三不知道為什么自己要說這么多，就像有一口氣一直堵在胸口，不吐不快。

“我遲早要把杜安山的狗頭砍下來。”

羅三咬著牙紅著眼說道，說出來讓他好受不少，剛剛他只想回去跟草原人拼命。

“國恨家仇，應當如此”趙柯滿意的收起筆。

“不過以你的身手恐怕很難報仇。”趙柯笑著說道，羅三有些難受的低下了頭，他也不是不會武功，羅大的奪命三式他熟練的很。

“你說你這些年一直負責洗衣服來著。”趙柯有些好奇的問道。

羅三頭都要低到地下了，“也不是，就是我那兩個哥哥不太愛干凈，我就是幫忙幫忙...”

趙柯好像聽到了什么滿意的答案，躺到被他擦半天的石頭上。

“別想了，現在的你連草原少年都打不過，仇不是這么報的。”

羅三無言，跟剛才一股火的想去找人，他冷靜了許多，趙柯說的對，他這樣去不是報仇，是送菜。

“跟我走吧，我有個好去處，能幫你不少忙。”趙柯迷迷糊糊的說道。

“謝大人。”羅三感激說道，看著趙柯，不知這位司馬大人為何要幫自己，不過看向手中的刀，苦笑一聲，就剩咱兩了，還怕什么。

看著夜幕，想念著云陽大營的眾人。

一人，兩人，百人，千人。

越想越多，淚水橫流。

老混蛋們，看好了，我羅三的刀終于要出鞘了。

杜安山，草原金帳，咱們走著瞧。

有鼾聲響起。

羅三看向進入夢鄉的趙柯。

繁星為床，堅石為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