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林云中看著還在處理奏折的皇上，端過去一碗綠豆湯，

“皇上，夜深了，您龍體為重，早些休息的好。”這樣的話林云中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這一年多時間里說了多少遍了。

湛離無動于衷，繼續埋頭看奏折。林云中只得默默退了出去。

“皇后娘娘，奴才給皇后娘娘請安。”

“起來吧，你們皇上干嘛呢？我過來看看他。”

“皇上他批奏折呢，這每日不到三四更天都不肯睡去的，皇后娘娘您可得好好勸勸皇上，這樣下去傷了龍體可如何是好啊。”

“放心吧，皇上正年輕身體好著呢。不必通報了，我自己進去。”

元華走進正殿內，殿內燈火通明，空蕩蕩的大殿內只有湛離一個人，他埋首于奏折之中就連元華走到了跟前都沒有發覺。元華在外游蕩半年之后，再回到這里，有了很多不同的感受，此刻，元華看著殿內孤單一人的湛離頭一次覺得，其實湛離也是和自己一樣的可憐人，無父無母無其他親人，元華至少還有幾個聊的上的朋友，湛離連個可以說話的人都沒有，高高在上風光無限的背后其實背后的孤寂煩惱有誰看的到呢？自己尚可任性出走，不管不顧，可是湛離一個人身負天下重任，一刻都不敢懈怠，朝上朝下都孤身一人，何其蒼涼。

元華搶過湛離手中的奏折，“別看了，別看了，二半夜了你不累啊。”

湛離被突然出現在眼前的元華驚了下，隨即笑道，“你怎么來了？外面這么冷”

“我這不是代表廣大人民群眾來看望看望我們勞苦功高的皇帝陛下嗎，求您聽聽百姓的心聲，好好保重自己，別光顧著看奏折了，把自己整的跟工作狂似的，出了毛病你讓全國百姓怎么辦呢。”

“朕能出什么毛病啊。”

“你要是一直這樣二半夜不睡覺就真的要出毛病了。”

“那朕今日便不看了，只是朕已習慣深夜入睡，現在時辰尚早，朕一時也睡不著。”

“做你喜歡做的事唄，平時你也不敢，這夜黑風高的你做什么我絕對保密。”

“跟你說的朕要去做賊似的。既如此，那你便陪朕下會棋吧。”

“下棋？也行，那賭注是什么？”

“下棋又不是賭博，還有什么賭注？”

“沒有輸贏就沒有意思，沒有意思的事情我是不會干的。”

“好，那你若是贏了想要什么？”

“我若是贏了，你就準許我出宮玩一趟。”

“你剛回來可不到三天。”湛離心下一緊。

“我就去城里玩一趟，馬上就回來。”

“好吧，你贏不贏還不一定呢。”

“開什么玩笑，小時候調皮為了出宮玩為了免懲罰不知道陪父皇下了多少次棋，那棋藝可不是一般人能贏得了的。”

窗外的雪還在微微落著，暄慶殿內，燭火明媚而溫暖，紅羅炭燃燒炙熱好像不甘寂寞似的滋滋作響，窗前元華的正低頭思索，拿著棋子不確定往哪里放，皺著眉頭舉步維艱的樣子，湛離覺得這世界如此安靜美好，有元華在的地方仿佛才有生氣，才有分明的四季，才有冷暖。湛離想起夏天的夜里，那朵元華等了許久都沒有看到的曇花，盛開的時候是多么美麗，即使短短一瞬可卻深深印在湛離心里，此刻屋外嚴冬凌冽，屋內溫暖如春，湛離好像看見了那朵盛開的曇花，好像聽到了花開的聲音。

“哎呀，哎呀，我就知道，一失足成千古恨吶，我的車！”元華唉聲嘆氣捶胸頓足的，

“下棋須得有長遠目光不計一時得失，你和你父皇下過那么多次棋你的父皇沒教過你嗎？”

“我父皇心疼我，一般都會讓著我的，才沒和我講那么多道理！”

“那你需要朕讓你嗎？”

“不要不要不要，誰用你讓了。”

“那朕就不客氣了。”

“哈哈，驕傲使人退步吧，得意忘形了吧，吃掉你的炮！”

湛離看著元華得意忘形的樣子不忍拆穿她。

林云中欲進來提醒皇上早些休息，但見著皇上嘴角上揚的樣子還是退了出來，心里默默念著，有多久了沒看見皇上這樣輕松愉快的笑容了，自己若有能力有辦法能讓皇上露出這樣的笑容，哪怕死了也愿意，偌大的后宮，諾達的暄國，尊敬皇帝，戀慕皇帝的人何其多，可偏偏只有這個陰晴不定冷漠無情的冤家能輕而易舉的左右皇帝的心情，這到底是命中注定還是孽緣。林云中搖頭嘆息，雙手合十，念叨著上天保佑。

“將軍！我贏了我贏了，天吶，太不容易了。你可不要賴賬，我要出宮轉轉。”

“好，朕不食言，過兩天雪停了，路面干凈了，朕陪你出去轉轉。”

“我用你帶？這地界我從小玩到大的我的地盤，熟得很。”

“好了，也晚了，外面路滑，你便在暄慶殿歇下吧。朕也困了。”

“這不太好吧，”

“你怕什么，朕可是正人君子，再說以前又不是沒在這睡過。”

“不是我怕，我這不是為你著想嗎，心上人在邊躺著你睡的著嗎。”

“你可真是，朕對你真的是詞窮了，放心吧，朕對你的心思沒你想的那么齷齪。”

“這怎么齷齪了，這人之常情嘛。”

“好了朕困了，林云中，”

“奴才在。”

“皇后今日在這里歇下了，你去通知華清殿不必等了。”

“是。”

與湛離斗智斗勇了許久，元華也困了，躺床上不久便睡著了。湛離看著熟睡的元華，漸漸也睡著了。

半夜里，湛離又被元華踢醒，自嘲都忘了元華這不老實的性子了，剛拿起她的腳放好，馬上又敲了上了，湛離索性也不管她了，只蓋好被子隨她折騰。

凌晨天不亮，湛離照例醒了，看了看還在睡夢中的元華，輕手輕腳的下了床上早朝去了。

元華醒來的時候已是太陽高照，迷迷瞪瞪的想了想自己是在哪，又迷迷瞪瞪的起了床，小桃早已準備好衣物一臉笑容的等在門外。

“皇后昨晚睡的可好，皇上幾時走的？”

“睡的當然好了，皇上什么時候走的我都不知道！”

“你可真是心大，侍寢侍到皇上什么時候走的都不知道。凌晨天不亮皇上就去上早朝去了。”

“他可真悲催啊，怎么起的來的，哎，你知道你還問我。”

“哼”

“小桃子，你現在膽子是越來越大了，敢哼皇后了。”

“哼，哼，哼。皇后還能管人哼啊”

“小心我罰你面壁思過。”

“奴婢錯了，奴婢回去馬上給您做豆腐鰻魚湯賠罪。”

元華因為昨天贏了湛離可以出宮玩一趟心情大好，連踩雪的聲音都聽著無比悅耳，回了華清殿坐在溫暖的屋子里和小桃玩笑看雪十分愜意。

“看我，我有什么好看的？”

“是，那奴婢讓她們退下了。”

“算了，來都來了，叫她們進來吧。”元華正無聊，寧氏明妃帶著湛離后來新納的麗妃，過來了，說是要給皇后請安。

“臣妾寧氏，給皇后娘娘請安。”

“臣妾余氏。給皇后娘娘請安。”

“起來吧，許久不見，兩位可還安好？”

“回稟皇后娘娘，臣妾等都尚且安好，只是擔心皇后娘娘鳳體。”

“我也還好，請坐。”

“臣妾等自從華清殿走火之后，便十分擔憂，想要黛山寺里看望您奈何皇上不許我等打擾皇后娘娘清休，還望皇后娘娘恕罪。”

“無妨，大家各自安好就好。現在外面大雪，好生無聊，兩位妹妹可有什么才藝，或者好玩的，大家消遣消遣打發打發時間。”

“回稟皇后，這位是去年剛入宮的麗妃妹妹，彈的一手好箏，不如就讓妹妹給我們彈一首解解悶。”

“妹妹可愿意？”

“承蒙皇后娘娘不嫌棄，臣妾斗膽獻丑了。”

“小桃，給麗妃找個好的箏來。不，去麗妃殿里拿自己的箏吧，自己的箏彈起來順手些。”

“不勞煩小桃了，白仟，你回去把我的箏拿過來。”

“白姐姐，我們一起吧。”小桃拉著白仟去取了箏回來。

余氏坐在箏前開始彈了起來，元華沒有想到，這個麗妃看起來小小的，聲音細細的，不過十四五歲的孩子樣子，彈起箏來卻是十分氣勢磅礴，激蕩人心。

“妹妹真是好才華，這箏彈的極好，你什么時候開始學這個的？學多久了？”一曲彈完，元華十分贊賞，

“多謝皇后娘娘謬贊，臣妾自七歲開始就開始學彈箏了，學了有七八年了，承蒙皇后娘娘喜歡，臣妾萬分榮幸。”

“妹妹不必客氣，以后叫我姐姐便可，皇后娘娘的叫著我聽了甚累，能把箏彈的這樣好的要不就是有天賦才華，要不就是十分熱愛，無論哪種都是值得珍惜的。”

元華閑得無聊，拿出許久不曾玩的五子棋，“來來來，反正也是閑著，來下盤棋吧。”元華熱情說道

“可是姐姐，臣妾不會下這棋，兩位姐姐下我在邊學著就好。”

“別說妹妹不會下，臣妾也是見都沒見過這棋子呢。”

“很簡單的，一白一黑，誰先在橫豎斜線上連成同色的五顆棋子便為贏了。你們倆誰先上。”

“臣妾愚鈍，還是由麗妃先來吧，臣妾先在一旁學著點。”寧氏看元華對那麗妃十分贊賞，便主動退到一旁了。

“那望姐姐不吝賜教了。”

“好說好說，你用黑子吧，你先來，試兩盤你就會了。”

寧氏看著說說笑笑玩著的皇后，自入宮以來皇后便免了各宮的早晚安，也素來不和其他人交往，自己雖認識兩年多了卻也不曾見過她幾面，發生了賢妃察緒氏被禁足以后，后宮更是皆道皇后任性霸道，不守規矩，清冷孤傲，連皇上的面子都敢拂，今日見到的元華卻是完全兩副模樣，沒有什么架子，是及其隨和的，想必這偌大皇宮，沒有幾個人是真正了解這位前朝公主當朝皇后吧，難怪皇上對她十分不一般。

幾盤下來已是午膳十分，元華便留了兩人下來用午膳，吃完午膳方各自散去。

“寧妃姐姐，你在想什么呢？”

“在想我們的皇后。”

“寧妃姐姐，我私下里聽別人說起皇后娘娘，都說皇后娘娘孤傲不可親近，可今日一見她，我覺得她像我親姐姐一般親切。”

“麗妃注意言辭，皇后娘娘的親姐姐那可都是前周皇室，妹妹慎言。”

“謝姐姐提醒，是我失言了。”余氏心中一嚇，但很快就釋然了，都說后宮深似海，可自己若不與人為難與人相爭，又有什么好怕的呢，況且連大家都害怕的皇后娘娘看起來也并非如傳言般厲害，自己進入這后宮還從未有人對自己如此熱情如此親切呢，況且她說自己有才華，值得珍惜，從小到大有很多人稱贊過自己的箏，但從未如此令人受用，余氏心中十分開心，看著雪覺得格外明亮美麗。

回到寢殿，小丫頭白仟看著麗妃，忍不住笑，

“你笑什么？”

“奴婢還從來未見您如此開心過呢。”

“小白，你說，你覺得皇后娘娘怎么樣？”

“皇后娘娘很好啊，對您也很好。”

“我也覺得皇后娘娘很好，和他們說的很不一樣，去之前我還很是害怕呢，害怕皇后娘娘不喜歡我。”

“我看皇后娘娘很是喜歡你呢。”

“我也很是喜歡皇后娘娘。小白，你照著皇后娘娘的五子棋樣子，給我弄一副，我要私下里好好練練。”

“奴婢遵命，奴婢以后陪著您練。”

元華用了午膳，睡了一覺，醒來見雪已經停了，小桃帶著幾個小丫頭興致沖沖的在院子里堆了個一米多高的大雪人。

“不錯不錯，這雪人亭亭玉立，玉樹臨風，甚是好看。”元華看著雪后放晴的湛藍的天，心情也大好。

“小桃，咱們出去轉轉。”元華裹著厚厚的衣服走在御花園的鵝暖石上，聽著雪被踩的咯吱咯吱響，心想著，如果雪花也有自己的聲音的話，那皇宮里的雪花應該是她聽過聲音最大的，因為這里太過安靜，安靜的你踩上一腳幾米開外都聽得見，元華感覺自己好久都沒有聽見雪的聲音了，聽得入了迷。

“皇后娘娘金安。”路邊跪了一個掃雪婦人，低頭給元華跪安。

“起來吧。”

“謝皇后娘娘。”

“起來啊，雪地里冷跪著不難受嗎？”

“回稟皇后，老奴剛才掃雪的時候不小心滑了一跤，腳不小心扭了。”元華看著她艱難的試圖站起來，小桃于心不忍趕忙上去扶起她。

“桃子，送她回去吧”

“多謝皇后娘娘，多謝姑娘，折煞老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