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桓州太守歲貢，送了些南州果品來，其中有一盒子山竹很是新鮮，他想起婉娘曾提過周尋每年都命人加急加速從南州運送許多山竹到宮，只因他最愛的女兒好吃這水果。這桓州太守大約是年年都歲貢這些給公主，如今元華做了皇后，他還是依舊年例挑了最好的送了過來。

下了晚朝，湛離命人把其他水果分成多份，送了一些朝中大臣和其他嬪妃，留了山竹帶回了暄慶殿。

“皇后呢，怎么沒來伺候？”

“回皇上，皇后今晚還未過來，聽說是還在華清殿。奴才已命令小福子去請皇后了。”湛離未作聲，過了會小福子來報了，說是皇后有要事無法侍奉皇上。

“她有何要事？”湛離悶聲問道。

“奴才無能未曾問過皇后娘娘，請皇上恕罪。”

湛離倒要去看看，她一個天下最悠閑自在每日睡到中午才肯起床的人，到底有何要事。

“回稟皇上，皇后在后院里，奴婢馬上去請皇后娘娘。”

“不必了。”湛離直接往西園去。到了西園轉了半圈才發現元華，坐在亭子邊。翹著二郎腿悠閑的很，哪里是有要事的樣子。

“皇后不是有要事嗎，所謂要事就是在這里看月亮。”

元華正抬頭看著皎潔月光，冷不丁被湛離突然的一句話嚇一跳。“你怎么來了，有事啊。”

“朕聽聞皇后有要事，特來看看是否需要朕幫忙，朕對皇后可是關心的很，不像皇后，光是嘴上說著如何愿意日夜盡心侍奉朕，人卻在這里看月亮，”

“就算是奴婢也有休息的時間啊，皇上怎么如此苛刻。”

“休息，皇后不是每天都休息到午時才起床嗎”

“我那是因為每天睡得晚。”

“皇后每天可都是比我早睡。”

“我哪能比得上皇上啊，皇上你是天子不睡也是精神滿滿，您瞧，您一早忙到晚，下了晚朝還有精力過來看望臣妾。臣妾可不是在看月亮，臣妾這是在看花。”元華懟完湛離趕緊岔開話題。

“看花，花在哪呢”

“就是這盆了，這個叫曇花，還沒開呢。”

“曇花，朕還從未聽說過此花，皇后大半夜的倒是挺有雅興等花開，要看花等他開了你明天來看不就行了。”

“哎，這個是當年段望東去西岐時專門帶回來的，他找了好久呢，這個在當地不叫曇花叫做夜白花，當地人都以為這是不祥之花不屑一顧的。所以沒有傳開皇上未嘗聽聞屬正常。”元華開始普及什么叫曇花一現了。

“這個只有夜里才開，并且花開只一瞬間，馬上就凋謝了。所以只有耐心等待的有緣人方可看見花開。本仙女預測今夜此花必開。”

“果真如此神奇，那朕也必須在此等待一觀奇跡了。”

“這是什么？湛離看到花盆旁邊放了一卷花卷。”

“前幾年賞此花時畫的一幅畫，拿出來看看，一會開花了，是不是和前兩年無異。”

“早就聽聞你才華橫溢，朕也欣賞一下皇后的畫作。”

湛離打開畫卷，雪白的宣紙上，細長的綠葉拗口間，紫色的花柄襯托起很大的幾朵雪白嬌嫩的花朵，潔白的花瓣一層包著一層，像一盞精致的宮燈，皎潔飽滿，光彩奪目。畫卷的右上角寫著幾行詩，湛離認得，那是尤墨文的筆跡，消瘦奔放，行云流水，落筆如云煙。湛離念誦，

“水紋珍簟思悠悠，千里佳期一夕休。從此無心愛涼夜，任他明月下西樓。”

元華看著當年自己興致沖沖畫的畫，不禁想起那時候，他們還很小，不過十二三歲，段望東帶回來一盆花，說是夜白花，此等離奇稀罕之物元華必定喜歡。

那個時候元華受寵，段望東和尤墨文兄弟還可以隨意出入皇宮，為了等花開，幾個人苦苦從花打苞開始，苦苦熬了幾個晚上，終于等來了花開。曇花一現，燦爛之后很快便凋謝了。小桃無知，還曾說，這是花水土不服。后來元華憑著記憶畫了下來，還對著花，想起曾聽過的一首詩，便隨口念了出來，段望東鼓動寫字最好看的尤墨文把那首詩題了上去。

而今花還在，也許開起來一樣燦爛，可當年那群賞花的人都已不在身邊。

湛離合上畫卷，心中便能想象的到，當初的無憂無慮的一群少年少女，圍著花朵賞花，畫畫，題詩。心中一陣悲涼，元華的世界有他沒有他都是一樣的燦爛多彩，可他的世界似乎自從有了元華才開始變得不一樣，才開始有回憶有歡喜。

兩個人靜靜坐著沉默了一會，看看月亮，看看花，寂靜無話。

“朕有件事情想要問你，”湛離開口問道。

“皇上無所不知要問我什么？”

“朕只是好奇，聽說你以前常常偷偷出宮，你出去都做些什么呢，宮外的世界好玩嗎？”

“那可是相當好玩啊，同樣是從小在皇宮長大皇上您該最清楚了，這深宮里有多沒勁。宮外多好啊，天大地大。說到這，皇上您要不要一起出去。我對這都城那可是門清，哪好玩我都知道。你自從來了大周，還從來沒有正經的欣賞過吧，我帶你出去，保證叫你流連忘返不虛此行。”

“你先告訴朕，有什么好玩的，朕考慮一下。”

“真的？”元華來了精神，“好玩的，你讓我想想，好玩的太多一時不知道從哪講起。”元華興奮的說，“嗯，幕府街西頭有一家梨香苑，是舞文弄墨之人最愛去的地方，里面有許多能歌善舞的小姐姐，可漂亮了。還有許多文人雅士，下棋，對詩，想玩什么都行。到了夜里也是燈火通明，歡歌笑語不斷，你若得意，在那里自有人同你一起熱鬧，你若是失意，到了那里也能忘記煩惱。總之是個打發時間不可多得的好地方。不遠處還有個素客閣，是京城最好吃飯館，且二樓臨窗而坐近可觀林陽湖遠可看青黛山及其肆意瀟灑。吃完飯還可以乘船游一游林陽湖，微風一吹，哈哈，可解百優。青黛山半山腰有個寺院叫靈犀寺，每到三月四月都有不少善男信女去朝拜，求財求官求姻緣的。當然如果皇上時間多的話還可以出京城，那美景就更多了。”

湛離看著元華，一講到出宮，眼睛都要冒光了。神采飛揚的樣子，好似要沖破牢籠的鳥。

“你為何對外面的世界如此神思向往？你可知道你身處的這個皇宮才是全天下人擠破了頭想要進的地方。”

“熟悉的地方沒有風景，這里再好，我從小在這里長大，也看膩了。同是這圍墻內的人，你就不覺得無聊，就不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嗎？”

“說到外地，朕突然想起，今日桓州太守送了不少山竹過來。”湛離說道。

“山竹，南州的山竹嗎，我都忘了現在是出山竹的季節，已經送來了嗎，在哪呢？你怎么沒帶過來。”

“嘴饞手懶。”湛離笑道。看著元華跑開著急的樣子，果然是及其喜愛山竹的。

湛離回頭，曇花開了。白色的，大大的一朵，微微顫顫，香氣淡淡，湛離盯著它，想著可惜元華等了許久未曾看到它盛開的樣子，過了一會又開了一朵，又一朵，一盆曇花總共開了五六朵，白色大大一盆，真的如元華畫的一般，甚是好看，可惜，僅僅過了一盞茶不到的功夫，全部凋謝了。湛離看著凋謝的花朵，心里無比失落，突然憎恨起這些花來，覺得花只管自開徒叫人空歡喜一場。若是片刻后即凋謝，還不如從不曾見過。湛離看著曇花楞神。

“啊，怎么我剛走了一會就開了就謝了。”元華端著一盆山竹，惆悵的看著凋謝了的曇花，一臉失落，白等了一場。

“便宜你了，好看吧。”

“此花甚是稀疏平常，沒什么好看的。”湛離淡淡道。

庸俗，沒眼光，元華心里默念。

元華坐下來開始吃山竹了，就因為這盆山竹才錯失了這盆曇花，果然魚與熊掌不可兼得，花與山竹是注定只能得到一個了。湛離看著元華，“你看我干嗎”

“朕有講過這是給你吃的嗎？”

“哦，皇上請用。臣妾給您剝好。”元華趕緊給湛離遞過去，不敢再吃獨食。湛離接過剝好的山竹，這才滿意的抬起頭來看月色。月光微涼甚好”

“我困了，回去睡覺了。”元華吃完了山竹，坐了一會便要回去睡覺。

“走吧，朕也困了。”元華和湛離一起回了暄慶殿。一路上元華不停追問湛離，想要去哪里玩。元華知道湛離是萬萬不能放心讓自己一個人離開皇宮，唯一出宮的可能就是和他一起。

湛離抬頭看著天，聽著元華旁敲側擊的打聽著自己的心意，一路上不停的引誘鼓動自己出宮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他笑而不語，抬頭看著天，夜色靜謐，月光白亮，天微涼，這夜色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