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平之陷入猶豫的時候，郭靖反而有些好奇。

他想知道這位一直表現的如同小大人的少年，還有什么難于開口的問題。

畢竟，據他了解，林小友家境雖然算不上富可敵國，可也算殷實，畢竟這么一艘福船，不是想買就買的。

而且家中還有一位天人在望的先天巔峰老祖，家學也不差，想來，在這么個年紀，也不會因情所困，家中又沒有什么需要他操心的事情。

如此一來，他還有什么為難竟然要請一位大宗師出手？

“小友有何為難，但講無妨。”郭靖看著臉色尷尬的林平之，頗覺有趣，剛才林平之就人間煙火問題侃侃而談，給他的感覺，如同同齡人一般。

至少，也是經過世事的成人，如今這么一副模樣，也讓他頗為開懷。

自然，郭靖是沒有惡意的，僅僅是在一個人身上的習慣性印象出現反差，才會有趣。

“這……”林平之看了一眼林遠圖，見他皺著眉頭，有些不悅，當下心一橫，說道：“晚輩還想向前輩討一些武功秘籍，不要高深的，最好是簡單易學，若能進階后天最好，至于先天，晚輩不敢奢求?！?

“當然，晚輩不是為自己要，前輩恩德如海，晚輩無以為報，晚輩也本不該得寸進尺，但是想到那六百多即將入學的少年，晚輩還得斗膽，厚著臉皮向前輩求助?！?

林平之不敢去看郭靖和林遠圖的眼神，他只覺得臉上燒得慌，這還是他第一次遇見這種情況，之前就算在家中說謊被揭穿，也不曾有這種窘迫的感覺。

不過，盡管心慌，他還是強迫自己堅定起來，緩慢抬頭，目光真摯帶著懇求，看著郭靖，又看了看林遠圖。

林平之心中想的是，他既然要辦學，要辦武館，自然不能如同其他武館一般，徒有其名，而無其實。

他要辦，自然要辦一個有教無類的武館，能真真切切的給所有勞苦大眾一個上升的途徑，哪怕這條路可能困難重重，可既然已經選擇，就沒有放棄的道理。

如今這位活了四百年的傳奇人物就在眼前，他當然不能放過，哪怕有一分可能能夠成功，哪怕為此讓自己窘迫難當，甚至在太爺爺和郭大俠的眼中印象大壞。

只是，抬頭，卻見林遠圖以一種前所未有的復雜目光看著自己，其中唯獨沒有責備，反而有些微微的苦澀。

這自然不是林平之能讀懂一個人眼神中的信息，其實是林遠圖臨近突破，精神力量滿則溢，林平之又神魂強大，才能感知到林遠圖的部分情緒。

而郭靖，只是靜靜地等待林平之的解釋，他既沒有責怪林平之不識好歹，也沒有斷言拒絕，他在等林平之給他一個滿意的解釋。

郭靖看著這個得到神秘機緣的少年，看著這個屢屢給他驚喜的小大人，他相信林平之不會無理取鬧，也愿意給他機會解釋，甚至不介意在合理要求下給與幫助。

畢竟，是這三百多年來接觸的最有意思的少年人，還是自己未來徒兒的兄弟。

見到二位長輩都沒有責怪，林平之心下一定，將他貿然提出這個要求的前因后果，一一道出。

并沒有說什么豪言壯語，只是簡簡單單甚至有些磕磕巴巴的敘述，有些問題林平之自己都不曾想明白，只是下意識的做了。

這結巴，反而給二人一種真實而認真的感覺，林遠圖在心中開始重新估量六道武館對林平之的意義，開始以一個掌權者的目光去思考林平之的所作所為。

能夠讓一個歸真大宗師為之傾聽的想法，對于一個江湖三流勢力來說，或許是一個莫大的機遇。

郭靖則像是重新認識了這位少年，以一種極為特殊的目光掃視了一遍林平之，才略有復雜的道：“朱子曾說‘天不生仲尼，萬古如長夜’，我聽學堂的夫子解釋說，是因為孔子有教無類，啟迪眾生。

小友有如此想法，倒是讓老夫刮目相看。說起來，老夫這數百年，跌跌撞撞，也遇到過不少江湖匪類，也殺過不少，收集過一些獨到的武功秘籍。

小友有如此志向，老夫也欽佩不已，區區秘籍，對老夫而言無關痛癢。

不過此事艱難險阻，可比小友所能想象的更加巨大，小友要做此事，須得有所預料，若是一家兩家武館，一兩千學子，尚且在當權者的忍受范圍之內，若是真要達到小友所描述中的盛景，小友怕是會與這天下人為敵。

其中輕重，小友如今尚且年幼，還有時間思考思考。老夫的話雖不中聽，卻是這四百年來經歷過的。”

郭靖語氣嚴肅，望著眼前剛剛端上來的熱氣騰騰的飯菜，卻沒有絲毫的食欲。

他雖然覺得林平之的想法是值得欽佩的，甚至其付諸于行動的六道武館，讓他感到有些震動，可這件事情，就算以他大宗師的身份來看，以他四百多年的生活閱歷來看，也太過異想天開。

不是他要打擊林平之的自信，而是這江湖畢竟是一個弱肉強食的真實的世界。

其中隱秘，其中牽扯，千絲萬縷，如同牢籠一般，困鎖所有被網羅在其中的人事物，郭靖并不認為林平之可以例外，哪怕他曾經得到過連他也難以想象的神秘機緣。

只能寄希望于林平之將來可以醒悟，或者將來的他擁有可以打破一切束縛，重新書寫秩序的力量，但這其中的困難，便是他此刻想來，也覺得頭皮發麻。

“晚輩明白前輩所言，可晚輩年少，少年意氣，前輩想來也可以理解。

若是晚輩在少年意氣的時候不嘗試一番，怕是將來只會留下無盡的不甘和悔恨，晚輩不敢想象將來自己悔恨的模樣?！?

林平之想起記憶中金鑫對過往滿是懷念，他當然不是真的舍不下過往，而是在后悔，后悔自己當初怎么沒有勇敢一些，努力一些。

既然已經在一個人身上看到了經驗教訓，他當然不能讓這種無言的悲劇在自己身上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