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到一半時,姐姐突然提出帶她去土耳其,姐妹倆玩得樂不思蜀,黎瀾只好延了兩天假。
回到學校,黎瀾將兩大箱行李往宿舍一丟,直奔教師公寓。
由于沒有聯系方式,她只好用論壇賬號將具體歸期留言給男生。
她沒想到他壓根不看,不但他人不在家,就連兩只貓也不在。
幸好她有帶賠罪禮物。老規矩:紙條提示,最顯眼處。
希望他老人家能消消氣。
習慣是種很可怕的東西。
自從男生發現讓貓睡在床上它們才不會整晚叫后,兩小只儼然得到了自由出入他被窩的豁免權。
睡出來的感情,自然不一樣。
好在它倆還算乖,帶著上班尚可。
再說了,畢竟認了丁善那廝當干兒子,偶爾鏟屎官也該換人當當的。
這天到家,男生一眼就發現拖鞋被動過。
把貓放下地,緊接著便發現了桌上的禮物,打開,是條深灰色羊絨圍巾。
紙條上寫:
學長!圍巾送你!我知道你一定受寵若驚,沒關系,這只是我買房款里的鳳毛麟角。多發貓貓的照!
落款人,岑黎瀾。
男生嘆氣。
那日在醉漢熱門帖里,男生瞧出了丁善想紅的心思,便跟帖發表了當晚的后續——由于青年A的嘔吐物氣味過于濃烈,他不得不提著青年A的腳,將此人拖出門外。
附圖照片呈現的內容是:兩只貓并排蹲坐在玄關,遙望門外昏睡的“不孝子”。
當時只是覺得難得出張構圖這么棒的照片,不發出來有些可惜。
結果兩分鐘后,貓的主人就加了他關注。
此后更是時常向他索要貓照。
男生隨手從地上撿了一只貓,一塊躺進床里。
小動物的腹部柔軟溫熱,人類的手指很適合長在那里。
“你媽回來了,你開心嗎?”空曠的房間里,男生摸摸小貓的腦袋問。
在地上扒床單想上來的那只著急地“喵”了聲。
兩只貓中,頭部和頸背長有玳?;ㄉ?,吃得少睡得多,性情溫和,也愛嬌。
頭、背、尾全黑,嘴、腹雪白的這只,生了一雙琉璃眼,淘氣、桀驁,腸胃不好。
次日一早,黎瀾提著早餐笑瞇瞇地站在門外,男生罕見地沒有甩上門,切鱷梨的時候問她:“名字想好沒?”
這是之前他給她布置的作業,打疫苗要在醫院建檔,建檔就必須給貓起名字。
流程與人類生小孩差不了多少。
黎瀾抱起腸胃不好的那只,摸摸頭,“我覺得這只叫3Q挺好的?!?
語落,惹來男生一記強烈的視線。
幾天前,姐姐在洗澡,她裹在毛毯里選照片。伊斯坦布爾的街上到處是貓,其中只長得很像他,脾氣也一樣壞,根本不讓人抱。
只允許姐姐摸了摸它頭。
她趕緊把這畫面入鏡。
于是,突然想到問他:為什么你的論壇ID叫“謝謝”?
大約一個小時后,他才回復:名字首字母。
邱——清——乾,3Q?
哈,原來如此。
黎瀾沾沾自喜,以為占到了什么便宜。
男生的反擊則很干脆:“好啊,花的這只就叫岑黎瀾。”
黎瀾轉喜為怒:“喂!”
男生視而不見,默聲吃飯。
敲門聲響起時,二人都有些意料之外。
黎瀾沒想過他會有朋友拜訪。
男生沒到是哪個朋友這么早。
驚慌之下,黎瀾朝男生示意口型:“需要我回避嗎?”
男生沒作答,拉開椅子去開門。
不見其人,先聞其聲:“我還以為你不在呢?”
“那你還敲門?”男生冷笑,丟了雙灰色拖鞋給他。
“我這不是講文明講禮貌嘛?!闭f著,衛揚的笑容逐漸斂起。
黎瀾漲紅著臉,朝客人頷首致意。
衛揚十分吃驚,回頭問男生:“你留人過夜了啊?”
“她嗎?她是貓主人?!蹦猩裾J任何不正當男女關系。
“不是女朋友?”衛揚表情失望,打量了黎瀾一陣后,自我介紹,“我衛揚,該怎么稱呼你?”
衛揚長得很高很壯也很白,一口好牙,白得反光。
黎瀾上前握住他的手,害羞稍褪一些,“叫我黎瀾就好?!?
衛揚指指邊上的男生,“我是他牙醫。”
“我,學妹?!闭f完,黎瀾先行松開對方的手。
盡管她在異性中備受追捧,可是過頭的熱情還是會令她退避三舍。衛揚雖無惡意,但過分的好感依然叫她想躲藏。
衛揚笑得自在,問:“這是你的貓?”
“嗯。”
衛揚看了眼面無表情吃早餐的朋友一眼,說道:“我就說嘛,看他也不像是喜歡小動物的人,養著做解剖還差不多?!?
黎瀾嚇了一跳:“學長不是那種人啦?!?
聞言,衛揚神秘地笑了一下。
衛揚這回是專程來的。
特意挑這么早來,是因為別的時候他根本逮不到他的這個朋友。
國慶期間衛揚抽空回了一趟家,邱家奶奶順便托他帶點東西給孫子。
“我真的懷疑奶奶有千里眼,要不然怎么知道你穿著破襪子,硬是讓我帶了十雙羊毛襪呢?”
男生低頭看了眼自己腳尖,是破了個小洞。
黎瀾縮著脖子不說話,將兩只始作俑者帶到安全范圍。
“對了,她還讓我帶了一只土雞給你?!?
“你帶了?”
衛揚無所畏懼:“帶了啊,喏,樓下花壇里散步呢?!?
男生黑臉。
他不討厭雞,甚至很喜歡吃。
但他哥哥討厭雞。
哥哥從小跟在父母身邊長大,作為長子和繼承人,吃穿用度一向都是最好的。因為他這個弟弟硬要跟奶奶住,哥哥生平第一次去鄉下老家,便被一群雞阻擋在了家門外。
更糟糕的是,哥哥嚴重潔癖,而當時奶奶養了不下二十只雞,院子里全是雞屎。
哥哥白著臉,死都不肯下車,媽媽怎么勸也沒用。奶奶當時生了好大的氣,險些婆媳翻臉。
最后誰也沒辦法,哥哥就在車里過了一夜。
沒人責怪哥哥不懂事,就像沒人責怪奶奶為什么要養那么多雞一樣。但這件事始終是他家的一個心結。
男生長大后,被很多人說:你真是越來越像你哥了。
這當然是種夸贊,哥哥精明、慎戒、權威,是天生的繼承者。
但他始終覺得,自己與哥哥的像,是另外一種像。
小時候他不是很能理解,媽媽都讓司機抱哥哥下車了,為什么哥哥依然不肯。長大后,他突然在某一天明白,原來,那是哥哥的底線——
在他尚有選擇權時,他絕不妥協。
這才是他們兄弟倆的“像”,甚至可以說是如出一轍。
他的沉默讓衛揚誤以為他想起了從前不快的往事,但奶奶送的雞也不能說丟就丟,衛揚只好拍拍他的肩膀建議:“你愁什么,找家飯店弄唄,吃的時候記得叫上我?!?
男生冷言冷語:“你來很久了,怎么還不走?”
“很久嗎?”衛揚看表,“沒有啊,才三分鐘而已?!?
面對如此不怕死的人,黎瀾真的很想沖上去捂住他的嘴,架到屋外去。
再看男生,果然,男生筆直地注視衛揚,眼神在說:在我生氣之前,趕緊消失。
衛揚摘下眼鏡,哈了口氣,擦擦。拉起家常話:“這周末我女人劇場開演,你來嗎?”
回答他的是一陣沉默。
衛揚轉而問黎瀾:“師妹,你來嗎?給你嫂子捧捧場。”
“我,我嗎?”
黎瀾下意識看向男生,問:“我可以去嗎?”
衛揚搶在男生開口前說道:“當然了,你嫂子最喜歡漂亮姑娘,來吧,晚上還放煙花呢。”
黎瀾躊躇了一會兒,見男生沒反對,便和衛揚交換了聯系方式。
正事兒辦完,還替媳婦兒攬了客,衛揚自覺這個早晨收獲良多,便滿足地回診所上班去了。
臨走前還不忘記:“什么時候吃雞記得叫我??!”
男生沒好氣,直接讓他把雞帶走。
都老熟人了,衛揚也沒在客氣的:“既然你這么誠心誠意地送我,那我就大發慈悲地吃掉它吧。謝啦?!?
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