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書名: 付小花的春天作者名: 白魚不白本章字數: 2110字更新時間: 2019-05-30 22:54:49
人類是偉大的卻也是無能的,任何人在絕癥面前都歸于平等,企業家,億萬富翁,農民,小商販,沒有人能在那樣絕對的疾病面前有何作為,所有人,我說的是所有人,都必須躺在床上,靜候死亡。
杜子瀟的母親是堅強的,我能看得出來她在堅持,消瘦的臉上已看不出任何表情,半睜的雙目里也已是灰暗和死寂,我看到她的右手食指微微動了一下,我覺得她是想讓我過去。
房間里的人見我來了都相繼出去,想必是杜子瀟早有交代,屋里只剩下我,杜子瀟,和他父母我們四個人,我坐過去,雙手捧起她母親的手,長時間的營養不良讓她的手干枯如樹枝一般,我笑了笑:“阿姨,我是庭落,我來看您了。”
她的喉嚨里發出沙啞的“嗯嗯”聲音,像極了做夢時候的囈語。
我又坐的近一點:“阿姨,您放心,我和子瀟,我們……”我回頭看了看杜子瀟,他的眼睛里泛出一些晶瑩剔透的東西,我轉回頭繼續說:“我們今后一定會在一起,我會跟他結婚,做您的兒媳婦,您放心吧阿姨。”
“嗯……”她的聲音比剛剛大了一點,好像有什么話想說,杜子瀟的父親坐過來,握住她的另一只手:“老婆子,你看,子瀟的女朋友多好啊,又漂亮又賢惠還那么懂事,你說是吧,你啊,就甭跟著瞎操心了,中不?咱們子瀟,也算是給咱老兩口子爭臉了,這全村的人啊,沒有一個不夸他的,現在啊,又給你領回來這么一個漂亮的兒媳婦,你還有啥不能放下的呢,你先走,我用不了多久就去找你,我不能讓你在那頭孤孤單單的啊,咱老兩口子雖然過了這一輩子,但我還沒跟你過夠呢!”
他的聲音有些顫抖,我聽見杜子瀟在身后抽泣了一聲,杜子瀟的母親笑了,我能看出來,是真的笑了。
“啊……”她啞著喉嚨“啊”了一聲,我不知道她要說什么,杜子瀟趕緊湊過來,她的嘴唇合上又張開,發出一個極小聲的“媽”的聲音。
杜子瀟看了看我,他說:“小花兒,我媽她……她想聽你叫她一聲媽。”
我望向他,看見他眼里流露出來的幾乎是乞求的眼神,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媽!”
杜子瀟的父親再也忍不住,眼淚奪眶而出,他摸著我的頭哽咽:“好孩子,真是我的好孩子啊!老伴,你看咱們這兒媳婦,你看看啊,多好,多好的孩子啊!”
“嗯…”
我聽見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像是空氣是甘甜的,她微睜的雙眼慢慢合上,我沒看見她將那口氣吐出來。
“子瀟,快來!!!”
杜子瀟一下子撲過來,她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還是沒有吐出來。
“爸!氧氣!氧氣!!!快把氧氣開最大!快點!!!媽!!!媽你別睡,你別睡!!!媽,媽,求你了,你別睡,媽!!!”
屋外的人蜂擁而進,我聽見氧氣在杜子瀟母親的鼻子里“呲呲”的聲音,可是,她不再需要它了,她走了。
“媽!!!!!”
那是我第一次面對人的死亡,第一次聽見那樣撕心裂肺的聲音,我看見杜子瀟像是瘋了,他抱著她什么都不會說了,只是瘋狂的,一聲又一聲的,歇斯底里的叫著媽。
有人示意我讓開一點,我好像被誰擠了出來,房間里頓時亂的不可開交,我看見有人把杜子瀟和他的父親拉開,我看見有人拿著入殮的衣服進來,我被人擠出去,我看見杜子瀟被拉扯的衣服都裂開,我看見了人悲痛欲絕是什么樣子。
這就是生命消失的模樣,走了的人什么都不再掛念,留下的人痛苦,難過,思念,它可以讓堅強的人卸下偽裝,讓眼淚肆無忌憚的流出眼眶,我媽當年走的時候,我就覺得她永遠的離開了我,就像死了一樣。
沒有人再來關注我,我穿出人群來到院子里,黑漆木棺材上的塑料布不知道什么時候被人拿走,方正肅穆的被擱置在一個木架子上,在院子的東面靠墻,靈棚的下面它顯得格外突兀。
我走出院子,陸陸續續的有人從外面進來,從我身邊路過的時候都會不經意的看我一眼,我感覺像完成了一項偉大的使命,我拿出去手機,給唐紫發去微信。
“阿姨走了,沒有遺憾了。”
過了十分鐘她才回我:“唉!”
我想,人總歸是人,我們阻止不了死亡,同樣也阻止不了死亡帶來的痛苦,杜子瀟可能要很長時間才能從這件事里緩過來,不知道為什么,我竟然對他的心情感同身受。
我沒多做停留,畢竟我只是來演戲的,當天晚上我自己坐車走了,沒告訴杜子瀟,他在我已經上了車后才發現,趕緊打了個電話給我,我接受他的感謝,并告訴他要好好照顧他的父親,他要忙幾天,我不想給他添麻煩。
唐紫在車站等著我,我從出站口出來打人群中一眼就把她找見,她慢悠悠走過來,有點不高興。
“怎么了?不歡迎我回來啊?拉那么長的臉。”
她輕輕嘆一口氣:“走,跟老娘喝酒去!”
我對于這個突如其來的酒局有些懵,但是也沒敢問,因為我知道她一會會主動說,所以我一邊揣測著到底發生了什么一邊跟著她上了地鐵。
我想,能影響她心情的人目前來說除了我好像只有程輝,而我并沒有招惹她,那么這樣推算下來,肯定是程輝的原因。
點了一打啤酒,唐紫熟練的用筷子起開瓶蓋,給自己倒滿,還沒等我打開,自己就頗豪爽的自罰了一個,隨即將杯子“咣”的砸在桌子上,也不知道桌子上哪樣東西礙了他的眼,氣鼓鼓的盯著桌子不說話。
我把自己的酒倒滿,喝了一口還是忍不住開口問:“你跟程輝又生氣了?”
她猛抬起頭:“以后別跟我提這個名字!我聽著就惡心!”
我聳了聳肩沒說話,我知道她會自己坦白。果不其然,她怒氣沖沖的說到:“你說,你說老娘是沒胸還是沒屁股?沒長相還是沒個頭?在學校追我的人從東校區排到西校區,他程輝是個什么東西,居然敢劈腿!”
我想完了,這事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