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比“記住”更重要的是公民意識

“sustainability”這個詞的確困擾了我很久，當前一天拿到參與講座的文件時，就一直嘗試著讀清楚這個繞口的發音，并試圖思考它的含義。可持續發展，在中國并不是一個讓人感到陌生的詞，記得我參加中考那年就有考題：從可持續發展角度，談談如何進行經濟建設。天哪，我都不知道自己當時答了什么，估計是根據復習資料背的，反正自己是壓根兒沒想過這個“sustainability”。這是繼文學和語言學課程轟炸之后，又一輪的頭腦風暴。

今天的課程是在愛丁堡大學的Moray House進行，電梯剛到5樓，門一開，就看到一位滿頭白發的英國紳士抱著蘋果電腦從樓梯上小跑過來，跟我們打了招呼說了好復雜的一串詞，然后他微笑著點頭走進了前面的大會議室，看到門口的海報我才反應過來，剛才他說的那個詞就是我這幾天日思夜想的“sustainability”。

今天的培訓講座是面向蘇格蘭地區的所有中小學校長和學校教育管理者，所以參與人數比較多，有20人左右。上午9點30分正式開始講座前還有一場茶歇（coffee or tea time），學校很貼心地為大家準備了英國紅茶、咖啡和一些水果、點心，讓大家邊聊天邊享用。其實，在愛大的每一節課程或是會議，都有這樣的茶歇，甚至會作為會議的議程寫在第一項。據了解，這樣的安排是為了讓早到的學員可以簡單地享用早茶，同時給大家交流提供一個溫馨的環境，當然，這樣一來也就很少有人會遲到了。在茶歇時，我們了解到今天參加講座的不僅僅是來自愛丁堡的中小學校長，還有不少是來自格拉斯哥（Glasgow）以及周邊幾個城市的學校校長及管理人員，他們中有一些是來愛丁堡度假的，看到愛大官網上有關于“sustainability”的講座就報名參加了。看來校長們對教育的可持續發展是相當重視的。之后，我們又碰到了剛才那位白發紳士，穿著淺藍色襯衣的他顯得特別有精神。“很高興再次遇到你們！”他熱情的問候讓我們放松了不少。

這樣熱情的問候也同樣出現在講座的開始，想不到這位白發紳士竟然就是我們今天的主講教授Pete Higgins，驚訝之余我們也對他充滿了好感。在簡單地介紹自己之后，他開始用比較低沉緩慢的聲音介紹今天的課程，在說到“sustainability”的時候，他幾次停下來，偶爾抬頭看著遠方，仿佛在思考，然后說他認為這是一種方向，是一條路，可能我們要永遠走下去，但重要的是我們已經開始要走這條路，并且感染周圍的人，讓他們堅信必須走這條路。這樣的闡釋多么具有詩意。事實上，這幾天的課堂上已經不止一次領略到愛大教授的詩意情懷，也許這也是這座文化古城賦予他們的獨特的氣質。

又是兩位教授的組合，又是一男一女的搭配，而且基本上都是女士主講，男士助教。我常常在想，這是否也是一種紳士風度的體現，男教授溫柔而體貼地幫助女教授進行課前準備，然后坐在一邊欣賞地看著女教授講課，時而思考，時而進行補充，女教授則在這樣的注視下，更加自信，更加放松地來詮釋內容。在Pete Higgins的隆重介紹下，女教授Besty King上場，她首先呈現了今天一天的內容安排，并且反復強調如果大家覺得有不妥的地方請馬上提出來，在確保大家都清楚了一天培訓的安排并沒有異議的前提下，我們的講座才正式開始。記得昨天參加的研究生課程上，主講教授也是如此，提前把教學步驟用PPT呈現出來，讓我們了解，并詢問我們的意見。讓學生了解課程安排，是課程開始的第一步，讓學生從一開始就感受到自己是參與其中的，學生和教師是課程實施的共同體，而對內容安排提出建議是每個學生的權利。這種對權利的認可與尊重，是滲透在每個教學細節中的。

今天談論的主題是“learning for sustainability”。這是一個比較抽象的話題，我一直在等待教授給出對“sustainability”這個詞的具體定義，這樣方便我們這些習慣死記硬背的學生做筆記，可是從頭到尾都沒有從教授嘴里等到正確的解釋。感覺整個培訓是在不斷的討論與分享中進行的。

第一個討論環節是關于社區的，她先是在白板上展示了不少蘇格蘭的照片，有街道的，有郊外的，有體育館的，有圖書室的，然后邀請每個學員上臺選取自己最喜歡的圖片作為社區場景，并從social（社會）、governance（管理）、economic（經濟）、environmental（環境）這四個維度來討論該社區對學校發展的作用。在蘇格蘭，學校不是孤立存在的，它是和相應的社區聯系在一起的，所以作為校長首先要考慮到如何關注社區資源促進學校及社區共同的可持續發展。

我們小組討論的是一張郊外的圖片，兩位校長分別從四個方面提出了一些關鍵詞，比如清新的空氣、小區建設花費較高、社區的關懷不夠、對自然感知機會較多等，在分享交流的過程中看到其他組也是以這樣的短語、單詞呈現他們的想法，這些比較感性的短語都被老師一一呈現在白板上，無一遺漏。之后，她拿出記號筆圈出共同的詞語并進行歸類，其實在歸類的同時我們已經對“sustainability”有了第一次感知和思考。接下來的環節，老師給每個小組發了一張很大的海報（poster），讓我們小組討論“最希望學生擁有并保持的品質”，然后寫在海報上。我們小組首先進行了交流，然后請一位老師把我們每個人提出來的關鍵詞都寫了上去，有“caring for nature”（關心自然）、“respect”（尊重）、“democracy”（民主）、“freedom”（自由）、“having voice”（表達觀點），等等。寫完后教授把我們每一組的海報貼在教室的各個角落。課間休息的時候我看到其他小組的海報上還有很多讓我感興趣的詞語，如“caring supportive”（關懷他人）、“safe”（感受安全）、“pride of place”（熱愛生活的土地）、“equity”（堅持公正）、“human rights”（維護權利）等。有老師還特別圈出“children rights”（兒童的權利）。沒有一個小組的海報上提及認真學習、成績優異，所有校長們都希望學生能尊重自身的價值、自己擁有的權利，從而了解并思考生命的價值。

在我們茶歇的過程中，教授不厭其煩地把每個小組的海報上出現的詞進行歸總，篩除重復的，一一寫在白板上。最后一個環節，教授請我們用2分鐘思考，在羅列的所有詞語中選出3個認為最重要的品質，然后每一位學員上臺在詞語邊打鉤。這個環節耗時很久，20個學員一一上臺，不少學員上臺拿起筆后又進行一番思考，然后才慎重地選擇了3個詞語，整個過程沒有人催促，沒有人閑談，顯得嚴肅而慎重，等最后一位校長打完鉤，結果就自然而真實地呈現出來了，“respect”（尊重）、“equity”（堅持公正）、“connectedness with our world”（與我們的世界緊密聯系）成為票數最高的詞語，從某種程度上也反映了蘇格蘭民族的教育觀和人生觀。想不到“sustainability”的定義就在如此強調民主、尊重的環境下產生，也許這個過程本身就是最好的詮釋。正如Besty老師所說，每個學校對于“sustainability”的理解一定是不同的，因為我們要做的是具體而細致的，而我們堅持的方向必然是一致的。

今天的培訓下來，我仿佛明白了為什么蘇格蘭公投會在如此平靜的社會氛圍中進行，為什么“Yes”和“No”會彼此尊重地出現在同一個投票點，為什么坐著輪椅的老太太要專門趕到王子大街投票處神情莊重地投下自己的一票。

一堂課上為了學習一個詞的意義，我們經歷了討論、交流、分享、思考、投票、公布結果的過程，一堂課就是一個真實的縮影，體現了對每個人的尊重，這樣的尊重具體到對話語權的尊重、對他人想法的尊重、對表達的尊重。課堂中的每個人都顯得那么重要，每個想法都會因此而變得重要。在這樣的課堂氛圍浸潤中成長的孩子們，從小就懂得尊重別人也尊重自己。我想，這也是教育必須持續發展的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