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換個一般人來，聽到老者剛剛所說的話，大概會認為老者是出于憤怒、或者是恐懼，從而暗罵那個手段殘忍暴力的嫌犯“不是人”。

但是施大成，卻從老者的話中，讀出了不一樣的意味。

食指輕敲了兩下桌面，施大成整理了一下思緒，又問向老者。

“你的意思是說，失蹤的少女是被什么東西給卷走的？”

看見施大成捕捉到了自己話語中的關鍵點，老者眼睛一瞇，感覺到了眼前這個黑臉警察不同于一般人的敏銳。

點了點頭，老者開始詳細訴說起，昨晚他所看到的事情。

“昨天，大概晚上九點多鐘吧，我在家里很是沉悶，翻來覆去地睡不著覺，于是就起了床，穿上衣服離開家門，準備去到樓下小區附近的公園里走一走，權當是散散心了。”

“晚上的氣溫還是有點低的，小區里也沒了什么行人，在路上走了一會，我就感覺到身上泛起了點涼意，干脆沒去公園，就在小區人工湖邊上的涼亭里打起了拳，暖暖身子。”

“打了將近有半個小時吧，身子剛剛變暖，我突然聽到了附近傳來了一陣很明顯的水流聲，以及什么重物倒地的聲音，感覺有些奇怪，我就順著聲音過去準備看看。”

“我上了人工湖上的曲橋，才走到湖中間，結果就在湖邊的石路上，看到了那個……東西！”

說到這，老者原本筆直的坐姿變得微微前傾，握著水杯的雙手也緊繃起來，手背上微突起的青筋，越發的明顯起來。

跟隨老者的情緒變化，以及越發接近的案件真相，施大成的坐著的身體也緊繃起來。

“是妖？還是鬼？我并不清楚那個東西是什么，就好像是一團水一樣，一大團的水。”

“那團水里面，我還看到了一個年輕的女孩子，以及一臺倒地的電瓶車，就這么包裹著她們，一點一點地向人工湖移動著。”

“那個在水團里的孩子還清醒著，當時她好像也看到了我，掙扎得愈發的激烈，而那團拖行著孩子的水，也頓了一頓，然后移動的速度變得更快了。”

“我當時沒多想，直接就跑向那邊，想試試看能不能把孩子救下來。”

“幸好人工湖并不大，沒跑幾步，我就來到那團水面前，而那團水，也快到湖邊了。”

“必須要在那團奇怪的水進入人工湖之前，救出那個孩子！”

“當時我心里突然就有了這么個預感，我也確實是那么做的，直接將手伸向那個在水團里掙扎著的孩子，想把她給拽出來，但沒想到，那團水的表面像是膠質一樣，直接把我的手給彈開了。”

“我沒放棄，用足了力氣，又試了兩次，終于還是抓到了那個孩子的手！”

“可是……”

老者握著水杯地手又緊了緊。

“就將我要把孩子從水團中救出來的時候，從人工湖中突然竄出來一股水流，直接撞在了我的腰眼上，把我推離了那團水，因為疼痛，拽著孩子的手也使不上勁，直接松了開，那團水趁著這個機會，直接帶著孩子和電瓶車，跳進了湖里，直接潛進深處，消失不見。”

“而我，卻就只能就這么坐在空無一物的石路上，無能為力地看著那團水，將那個可憐的孩子帶走。”

說完，老者的身形完全佝僂了起來，緊握著水杯的手不住地顫抖著。

閉上眼睛，通紅著眼眶的老者，仿佛又看到了，那個到最后為止，都在向自己伸手求救的少女，那飽含著希望的雙眼就這么看著自己，直到沉入湖底，消失不見……

“呼。”

施大成重重地呼出一口氣，聽著老者講述，他仿佛化身老者，也跟著經歷了昨晚那場驚心動魄的救援，在最后老者沒能救出少女的時候，施大成狠狠揪著的心，也跟著沉寂了下去。

一種名為絕望的情緒，飄蕩在整個會議室之中。

看著眼前形象仿佛更加蒼老的老者，施大成莫名的想起了，在自己剛剛進入刑警隊時，教導過自己很長一段時間的老隊長。

要是老隊長在面對老者形容的那種情況，恐怕不管是什么妖、又或什么鬼，他也會做出跟老者一樣的選擇，直接去抓住少女向自己伸出的手吧。

“我相信你。”

不知是被老者話語中的真實情緒所感動，還是想起了漸漸與老者形象重合的老隊長，施大成選擇了相信眼前的老者。

睜開雙眼，老者帶著些濕熱的眼睛看向施大成，那張嚴肅的黑臉，和誠懇的語氣，讓老者明白了，眼前的年輕警官，是真的相信了自己所說的話。

“謝謝。”

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情，前幾個問話的警察沒一個相信自己，甚至連自己的話都不愿意聽完，而面前的這個，貌似還是他們隊長的年輕警官，一字不落地聽完不說，還愿意相信自己。

活了大半輩子，見過了大大小小的事情，老者自認為已經沒有了什么波瀾的內心，第一次有點感動。

“不用謝，大爺。”

施大成搖了搖頭。

“我以前的老隊長說過：一個案件的線索，只要是貼合所有的案情的，那么不管多讓人無法去相信，我們警察自身都要去慎重對待，因為對這件案子來說，這條看似天馬行空的線索，可能就是整個案子的破案關鍵。”

“反而我還要謝謝大爺您，在面對了我們這么多質疑的情況下，還愿意對我提供線索。”

說完，施大成起身對著老者又是一躬。

“非常感謝。”

“誒。”

老者看著對自己鞠躬的施大成，嘆了一口氣，站起了身。

“好了，不用這么客氣。”

“我要說的話都已經說完了，至于能不能幫上你們，我也不知道，除此之外，我也沒有其他線索了。”

“至于剩下的，就交給你們了。”

說完，老者便向施大成擺了擺手，拿著水杯步走向了會議室的門口。

“大爺慢走。”

施大成沒有阻攔，自己想要的目擊情報已經全部從老者那里聽到了，也沒理由和必要留下老者。

“對了。”

走到門口的老者腳步一頓，停了下來。

“我的聯絡方式都被那兩個警察記在筆記本上了，如果案子有了什么新進展，找到了那個嫌犯，希望你能通知我一下。”

“那個東西，不好對付的。”

“還有，別老是大爺、大爺的叫，我姓白，你叫我白先生就行。”

說著，白老先生也不管施大成的反應，就這么走出了會議室的門口，消失在了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