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面對施大成鷹隼一般的目光，吳憂的表情依舊沒有任何的動搖，但是嘴里吐出的話語，卻讓施大成的神經一下緊繃了起來。

“那么，能說一下你去那里的理由嗎？”

施大成身體微微前傾，又向吳憂拋出了一個問題。

看著咄咄逼人的施大成，吳憂握著煙桿的右手微微一頓，搖頭輕笑了一聲。

“看來，施警官這是，把我當成了一個某個事件的嫌疑犯啊，”

“不過，我去那個河壩的理由，倒也不是不能說。”

“就怕我說出來，施警官不信啊。”

聽到吳憂這么說，施大成的精神微微有些振奮。

不怕你不說，就怕你不回答問題，真假無所謂，施大成要的是話語中的信息，至于自己相不相信吳憂，反倒是其次了。

“沒關系，你說說看。”

聽到施大成那么說，吳憂輕嘆了一口氣，坐直了身子，臉上的微笑也收了起來，變得有點嚴肅。

“我去哪里是因為，那個河壩下面，有鬼。”

……沉默。

施大成看著對面神情肅然的吳憂，竟然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雖然自己已經做好了，聽到各種各樣不切實際的回答，但吳憂的這句話，顯然還是超出了施大成的預期。

而回答完畢的吳憂，似乎也知道自己這句話可能讓人有點出戲，但他沒有多加解釋什么，只是把右手握著的煙桿重新放回嘴邊，輕抽起來。

兩人就這么一言不發，安靜的對坐著。

“西湖美景，三月天誒，春雨如酒，柳如煙誒……”

這時，一陣手機鈴聲打破了這片沉寂。

施大成掏出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抬頭對吳憂道了聲歉。

“抱歉，我接一下電話。”

吳憂點點頭，微抬左手，做了個“請便”的手勢。

沒有避諱吳憂，施大成當即按了接聽。

“喂，楚隊。”

來電話的，正是刑警大隊楚大隊長。

把手機放到耳邊，施大成的心里有點緊張，他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大成，我這邊收到通知，四中那邊，又失蹤了一個。”

仿佛是要證實施大成的預感一樣，楚大隊那邊，傳來了一個讓施大成的心，沉沉下墜的消息。

長桌另一邊的吳憂，看著面色凝重的施大成，重重地吐出一口青煙，煙霧遮住了吳憂的臉龐，朦朧得看不清表情。

“大概情況就是這樣，具體的報告，已經派人送給你們隊里的老李了，詳細情況等你休息好了，可以去現場找他了解。”

“我已經休息好了，這就過去現場。”

“大成，不要太勉強自己。”

電話的那頭，楚大隊的聲音變得嚴厲起來。

“我說的是真的，而且，楚隊你是知道我的，我怎么可能不急著去。”

“誒……好吧，你自己多注意吧。”

施大成應著好，站起來正準備掛掉電話，電話那頭又傳來楚大隊的聲音。

“等等，大成……最近這段時間，你就別來局里了。”

施大成的動作一僵，頭垂了下來，好一會，才用略微嘶啞的聲音對著電話開口。

“是不是，失蹤者家長那邊……”

“家長、記者，還有四中和教育部那邊的領導，都在局里了，熱鬧的跟菜市場一樣。”

電話那邊，楚大隊略微有點咬牙切齒的說道。

“……好，我知道了，辛苦楚隊了。”

說出這句話，施大成好像突然間老了幾歲一樣，連原本挺直的后背，都彎了下來。

“沒事，不過，誒……這件案子，要盡快了。”

“嗯。”

施大成答應著，又跟楚大隊說了幾句，掛掉了電話。

握著手機，身體微微顫抖著，施大成的手背，連同太陽穴上的青筋，一突一突的在不停跳動，鮮紅的血絲，在他微凸起的眼球上蔓延。

真的，自從自己當警察的這幾年以來，辦過大大小小的案件數十起，從來沒有一起能像這個案子一樣，不停地折磨著自己的身心。

羞愧？有。

憤怒？也是有的。

還有迷茫……

好幾種情緒，此時交織在施大成的內心深處，狠狠地糾纏著。

自己就真的，解決不了這起失蹤案了嗎？

已經這么長時間了，除了一開始對周邊排查收集的信息以外，其余方面的線索，真的是一無所獲。

失蹤現場沒有任何的遺留物品；沒有失蹤者掙扎的痕跡；沒有任何的目擊情報。

嫌犯是用什么手段將失蹤者綁走的？

又是用什么手段離開現場的？

現場附近的交通痕跡都被排查一空，方圓數里的監控錄像都被隊里來回翻看了個遍，所有嫌疑車輛都被盤問過，卻沒有一輛是符合案情嫌疑的。

至于嫌疑人方面……

之前的四名失蹤女高中生，雖然都是同一所中學的學生，但彼此之間并沒有什么交集，也幾乎找不到與四名失蹤者同時有著交集的人物，即使有，也都有相當充分的不在場證明。

從重重跡象來看，這件案子簡直就是一樁懸案。

自己真的能破掉這個案子嗎？

施大成的雙拳緊握，十根指頭因為用力，泛起了沒有血色的青白，左手的手指深深嵌進掌心，平短的指甲在手掌上留下了四道深深的蒼白痕跡。

他的兩腮微微鼓起，嘴里的牙齒緊緊地咬合在一起，頜骨隨著牙齒的磨動而顫抖，原本黑色的臉，因為充血而浮現出淡淡的紫紅色，布滿血絲的雙眼，散發著擇人欲嗜的兇光。

這起失蹤案，

真的，

是能被破掉的嗎？

……

“你的壓力很大，有什么事情，是我可以幫的上忙的么。”

一道溫和的聲音，將施大成從自我否定的深淵中拉了出來。

施大成轉過頭，看見的是吳憂那張，隱藏在煙霧中的精致臉孔，原本雙眼露出的兇光，在接觸到吳憂平靜的雙瞳后，變得有點茫然起來，而后慢慢又重新變得清明。

“不用，這是警察的事情，與你無關。”

看施大成搖頭拒絕自己提出的建議，吳憂并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情緒，只是點了點頭。

“不過，有些事情，我可能找你了解一下。”

施大成對著吳憂說過這句之后，深呼兩口氣，勉強調整好了自己的精神狀態，恢復了清醒，邁步走出了無憂齋。

“如果你要找我，直接來無憂齋就行，我大部分時間都是在這里的。”

聽見從背后傳來的聲音，施大成的腳步頓了一頓，沒有回頭，抬起握著手機的右手，沖著無憂齋里面坐著的人，擺了擺。

來到店鋪的拐角，施大成撥通了一個號碼，將手機放在了耳邊。

“喂，老李，案子的資料送到你那了嗎？”

“隊里的其他人呢？”

“搜查隊也在？”

“好的，知道了，我這就過去。”

施大成掛上電話，把手機塞進了褲子口袋里，騎上停放在一旁的電瓶車，直接往新一宗失蹤案的現場趕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