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班表上的空白越來越多。

明汐坐在員工休息室里，盯著手機上的班次安排——下周只有兩天排班，而且全是下午的短班。她咬了咬嘴唇，把手機塞回口袋。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Judy一邊嚼著面包一邊說，“不如去逛逛？你來BJ這么久，還沒好好玩過吧？”

明汐搖搖頭。除了酒店和宿舍，她最熟悉的地方就是往返兩地的公交站。

“那正好！”Judy一拍桌子，“趁現在人少，景點都不用排隊！”

——于是，明汐決定開啟她的“BJ探索計劃”。

第一站：故宮。

她提前一周就訂好了門票，查了攻略，甚至下載了語音導覽APP。出發那天，她起了個大早，換上了最舒服的運動鞋，背包里塞了水、充電寶和自拍桿。

沒有雪。

天氣預報說這幾天都是晴天，她沒能見到“雪落紫禁城”的景象。但當她站在午門前，仰望著那巍峨的紅色宮墻和金色琉璃瓦時，呼吸還是不自覺地屏住了——

太壯觀了。

電視劇里的畫面根本不及現實的萬分之一。她跟著人流穿過太和門，踏上寬闊的廣場，腳下的青磚已經被歲月磨得光滑。明汐忍不住蹲下身，摸了摸那些凹凸不平的磚縫。

“這幾塊磚，說不定康熙踩過，乾隆也踩過……”她小聲嘀咕，覺得自己有點傻，但又忍不住興奮。

中軸線上的大殿一座比一座恢弘，但明汐最喜歡的反而是偏殿的小角落——褪色的彩繪、斑駁的銅鎖、陽光斜斜照進的窄廊。她站在乾清宮的側院里，仰頭看屋檐上蹲著的小獸，忽然想起小時候看過的《還珠格格》。

“原來小燕子當年就是在這兒跑來跑去的啊……”她噗嗤一笑，舉起手機拍個不停。

穿過重重宮門，明汐跟著指示牌來到了傳說中的御花園。

“啊？就這么大？”

她站在入口處，眨了眨眼，有點不敢相信。電視劇里皇后妃子們在這兒散步賞花、偶遇皇上，看起來像是能走半天不重樣，可眼前的御花園——

不過是個精巧的四合院式園林。

假山疊石、古樹參天，亭臺點綴其間，確實雅致，但絕對稱不上“遼闊”。明汐忍不住笑出聲：“原來宮斗劇都是騙人的，這地方要是真塞進十幾個妃子，怕不是要擠得打架?！?

她沿著蜿蜒的石子路慢慢走，指尖拂過斑駁的假山石。這些太湖石被歲月打磨得溫潤，縫隙里還生著倔強的青苔。轉過一個彎，眼前突然出現一座六角小亭，朱漆有些剝落，但檐角飛揚的姿態依然靈動。

明汐仰起頭——

哇！

亭子內部的穹頂讓她瞬間屏住呼吸。層層疊疊的木構架盤旋而上，正中繪著絢麗的彩畫。深藍的底色上，金粉勾勒出繁復的纏枝紋，間或點綴著紅彤彤的蟠桃。

“這算藻井嗎？還是普通彩繪？”她小聲嘀咕著，舉著手機不停調整角度。奈何亭子太矮，怎么拍都拍不全全景。

正踮著腳努力時，身后突然傳來帶笑的聲音：“姑娘，想要全景得躺地上拍?！?

轉頭看見個扛著單反的大爺，正樂呵呵地看著她。

“真的假的？”明汐將信將疑。

“我騙你干啥？”大爺直接往地上一坐，“你看我這機位——御花園所有亭子的頂子，我都是這么拍的！”

明汐有樣學樣地蹲下，后仰著舉起手機。果然，整個穹頂的華美盡收眼底。那些在劇中一閃而過的細節，此刻清晰得驚人：每根椽子上都描著細密的花紋，斗拱間的陰影里藏著小小的蝙蝠木雕。

“這也太精致了......”她喃喃自語。原來鏡頭拍不出的，是這種仰視時的震撼。就像她此刻的生活——從細碎的打工日常里抬頭，才發現自己正站在六百年歷史的穹頂之下。

離開前，明汐特意去看了那棵著名的“連理柏”。兩株古樹糾纏生長，枝干早已融為一體。她摸了摸樹皮上的溝壑，突然想到什么，掏出手機給Judy發了條語音：

“我發現御花園的秘密了！這里的亭子頂美到爆炸，而且——”她壓低聲音，“御膳房遺址那邊有棵銀杏樹，樹下長著好幾簇野生的薺菜！御花園的薺菜誒，你說要是偷偷摘了包餃子......”

發完自己先笑彎了腰?；匾趔@起幾只麻雀，撲棱棱飛過金色的琉璃瓦。

明汐來到了故宮文創店的玻璃柜臺前，指尖輕輕貼著展臺，眼睛亮晶晶的。

——太精致了。

印著千里江山圖的筆記本、仿古銅鏡造型的化妝鏡、御貓造型的擺件……每一樣都讓她愛不釋手。她拿起一個青花瓷紋樣的書簽，對著光仔細端詳。細膩的釉色在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書簽尾端還墜著小小的流蘇，輕輕一晃，像是能抖落幾百年前的塵埃。

“這個多少錢？”她小聲問店員。

“一百二?！?

明汐的手指頓了一下。

——她有錢。

酒店發的工資還安安穩穩地躺在銀行卡里，足夠她買下這個書簽，甚至再捎上一套燙金膠帶。但當她摸到錢包時，腦子里突然閃過公交費、地鐵費、飯費、話費……

“我再看看別的?！彼α诵?，把書簽放回原位。

接下來的半小時，明汐像只徘徊在糧倉門口的小老鼠，明明饞得眼睛發亮，卻始終下不了決心。

“太貴了……”

“可是真的好漂亮……”

“買了也沒什么用吧？”

“但錯過就沒有了……”

最終，她空著手走出了文創店。

——然后立刻開始后悔。

剛過神武門，明汐就忍不住回頭望。夕陽下的故宮輪廓漸漸模糊，而那個青花瓷書簽的模樣卻在腦海里越來越清晰。

見過恢弘的宮殿，走過擁擠的街道，嘗過昂貴的甜點，卻總在關鍵時刻退縮，把“擁有”變成“錯過”。

夕陽把影子拉得很長很長，她踩著斑駁的樹影往外走，背包里裝滿了照片與細碎的光斑。

——此刻，她的步數已經突破了兩萬五。

腳底發麻，但心里滿滿的?；爻痰牡罔F上，她翻看著照片，突然意識到：這是她來BJ后，第一次純粹為了自己而度過的一天。

沒有工作壓力，沒有犯錯焦慮，只是作為一個游客，感受這座城市的脈搏。

手機震動，是媽媽發來的微信：“今天休息？吃飯了嗎？”

明汐笑著回復：“今天去故宮啦！拍了好多照片，回去發給你看！”

發完這條，她想了想，又點開和Judy的聊天框，傳了一張太和殿的照片：

“下次休息日，我們一起來吧？我知道哪里的紅墻拍照最好看了！”

地鐵呼嘯著穿過隧道，車窗映出她微微揚起的嘴角。

——故宮沒有下雪，但她的心情卻像雪后的晴空一樣明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