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難得晴朗，微霜就寢前打開了窗子，讓月光透進來，冥冥之中某種預感令她無法入睡，就那樣抱著被子坐到了后半夜。

床前明月，地上清霜。

在被困意打敗前，一聲低不可聞的窸窣重新將她拉回現實。

微霜扭過頭，看見一個身影面對她坐在窗框上，逆著月光。

“你該好好休息的。”微霜不由自主地向下看少年仍纏著繃帶的十指。

“好不容易才能看清東西，就想著過來看看你。”白鹿無聲笑笑，“怎么又瘦了不少？”

“這才沒過幾天吧……”微霜小聲嘀咕，雖然他這樣說她確實很高興。

“啊……感覺今天的月色格外美麗，也許是太久沒有見過了吧。”白鹿看了她一會兒，“心情也就這樣變好了。”

月色真美。

“月色真美”這一句其實也有“我喜歡你”的意思。深諳這其中引申含義的微霜有些苦惱地將碎發別在耳后，這才鼓起勇氣，開口。

“以前看過一本書。”

“嗯？”

“里面…月色真美的意思是，我喜歡你。”微霜別開視線，此時她已經走下床，赤腳踩在一片月色中。

兩人一陣沉默。

“真是直白。”白鹿似乎沒有離開窗戶的意思，“怎么辦，居然又被你搶先了，好歹我也想主動一次來著。”

“所以我就可以理解為，你剛剛在向我告白咯？”明明說著情話，微霜的臉上卻并沒有什么應對的表情，心臟上仿佛壓著什么東西一樣，那是名為負罪感的石頭。

“所以你為何而煩惱呢？”白鹿跳下窗臺，迎面朝微霜走過來，“要是動動嘴皮子就能解決事情，也就不需要刺客什么事了。”

“？”微霜不知道他說這話什么意思，思索片刻，她意識到了什么。

“那天我跟父親還有皇后陛下見面的時候……你全聽到了？”微霜有些不可置信。

“只是碰巧路過而已。”白鹿很無所謂地說著，脫了身上的外袍罩在了微霜身上，“晚上這么冷，你回去睡吧。”

“……不是。。我對你妹妹雍亭做了很過分的事情！我要是知道她就是你一直一直想拯救的人，我就不會……不對，現在說什么已經晚了。”微霜抓著外袍的邊，滿眼淚花花。

“那個老太婆早就安排好了，你只不過是恰好蒙對了她的計劃而已……你哭什么？”看見微霜因為憋淚而漲紅的臉，本來還相當鎮定的白鹿一下子慌了，“別哭啊？”

“我……嗚嗚嗚……”微霜捂住臉蹲下身開始號，“我真的……我好害怕我辦錯事啊啊啊啊！！”

“……”白鹿只好一同蹲下，給她拍拍背順氣兒。

倒是不擔心有人聽見，周圍一圈侍女都下了迷藥，就是以防萬一出現這種情況。

“嗚嗚嗚嗚……”微霜哭到打嗝，她兩只眼睛又紅又腫跟桃子似的，臉上盡是水印兒，說真的，對比著李予歡那種西子捧心美人落淚，微霜這般哭樣真是有礙觀瞻。

明明之前那么幾次死里逃生都沒哭過，怎么因為這種小事就哭了？

還哭得這么丑……

白鹿輕嘆一聲，這可怎么哄？只得耐著性子一個勁地跟她說著沒事。

也許是哭出了小性子，微霜淚眼朦朧，“讓我抱抱…嗝……我要抱抱。”

“好的好的……”完全沒有哄人經驗的白鹿徹底妥協。

陷入溫暖的懷抱，微霜很爭氣地將眼淚全部蹭到白鹿胸前，“我太難了…嗝……我真的太難了嗚嗚嗚。”

白鹿繼續給她慢慢拍背順著氣，“別哭了，我可不想帶著這樣的記憶離開呢。”

“離開？”他語氣柔柔的，輕描淡寫。但微霜還是察覺出了什么。

“我得離開了。”

他不想對她說那么多，徐春秋給他下的毒，解藥，末影樓，皇后，以及其他東西，這些瑣碎他永遠逃不掉。

明明拉著李微霜的手向下跑去的時候，以為就能這樣簡單結束掉一切的。

眼睛可以拋棄掉。

仇恨可以慢慢忘掉。

但是真的要給她添麻煩嗎？

真的要像寵物那樣守在她身邊嗎？

看看地牢底下的敗犬，那家伙正趁著夜色帶著這個家的大小姐離開，私奔掉，然后開始新的生活？怎么可能這么順順利利。

他剛接到的任務，正是抹殺掉雍景明這個人的存在啊！

“我以后也不會再回來了，不會再出現到你的面前。”白鹿伸出手，揉了揉少女的長發，“這段時間你就當做是好好的做了一場噩夢吧，現在夢也要醒了。”

“我不要……為什么，明明我們好不容易才……”微霜強睜著通紅的眼睛，抬起頭質問他。

“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白鹿再次嘆氣，試圖擠出一個笑容，“話說剛剛哭那么狠，現在怎么不哭了？明明現在才是要哭的時候呢……”

“再繼續哭下去就會被你打暈吧。然后你就會徹底離開對吧！”微霜用袖子蹭掉眼淚，“我怎么可能會讓你這家伙得逞！”

“誒。”居然被發現了。

“我跟你說。”微霜一下子嚴肅起來，拎著白鹿的領子威脅道，“我明年可就及笄了，提親的人就該踏破我家門檻了，但是，我不會答應任何人。我等你五年，我最多撐五年，你要是沒死，你就回來。”

“然后，我就包養你，聽見沒。”

“我……”

“當然你要是遇上喜歡的姑娘或者小伙就當我沒說過這些了。”微霜補充道。

“我本來只想安安靜靜離開來著……既然你這么說了，我只好把它當做一個委托來實現了……”白鹿終于露出了笑容，“那么，保證金我就勉強收下吧。”

保證金？微霜一愣，正在她愣神的時候，白鹿將頭湊了過來，出其不意地，在她唇上留下蜻蜓點水一吻。

過程發生的太快以至于當事人大腦直接死機。

留了兩輩子的初吻可就這么沒了。

“我……額……”反應了一會兒后，微霜啪的一聲捂住臉。

肉眼可見的滿臉通紅。

“……你走吧。”微霜努力捂住眼睛，“趁著現在我什么都看不到，趕緊走跑快點。”

她怕自己忍不住說出挽留的話，她怕自己變得卑微。

現在這種狀態就好了。

“要是能活下去，我一定會來找你的。”白鹿輕輕抱了抱懷中的女孩，“無論你在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