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意思，你這又是聽誰說的？嗯？”李長風面不改色心不跳，“你的意思是，你那天落水，是我把你推下去的？”

“但是那天你也在場，不是么？有一句話是這么說的，雪崩的時候，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微霜眨巴眨巴眼睛，露出一種人畜無害的表情，“我腦子不太靈光，一般只認死理哦。”

“或者說，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可能暗害我。畢竟你們應該，都恨我吧？”微霜頓了頓，補充道。

這是她反復分析以后得出的結論。

不識水性的李微霜之所以會掉進湖，是因為有人暗害……不，是明目張膽的殺害。

這是在所有人的視線之外進行的謀殺。

但犯罪者不一定只是一個人，李長風，李予歡，太子，甚至可能還有第四個人，這幾個人利用了李微霜離開李家、形單影只來到畫舫上的機會，策劃了一次謀殺李微霜的行動。

也就是說每個人都有殺李微霜的理由。

只是下手的憨憨是她親哥哥而已。

“呵呵，你說的沒錯。”李長風鳳眼微瞇，緊抿著的雙唇舒展開，就像是心中放下一塊石頭似的，語調也輕松了許多。

他慢慢朝微霜走了過去，畢竟是成年男性，又是將門出身，微霜雖然長得比普通十四五歲少女壯實高大些，但體型差距還是有的。

在兩人身高差了一頭的情況下，微霜迫于壓力只能不停后退。

一步，兩步。她的腳后跟碰住槐樹樹根，后背直接貼住她樹干，便心知不能再后退一步了。

“我的確是恨透了你。”李長風扣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抬起頭，他那放大的笑容十分瘆人。“不，應該說，所有人都恨透了你。你為什么沒有好好地去死呢？為什么你又要裝出一副無辜的模樣，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微霜回給他一個白眼以示友好。

這事兒我沒法跟你解釋，畢竟我只是一個重生者。

“要是沒有你就好了。”

……微霜能看到他眼中的憤怒，不甘，委屈，痛苦。那些負面的感情糾結成漩渦，仿佛能將她吸進去似的，令人感到莫名的害怕。

她想逃跑。

但是…猛踢這個瘸子的膝蓋是不是不太人道？微霜正猶豫著要不要下手時，救星出現了。

“少爺，能放開二小姐嗎？”一個偏中性的女聲在李長風身后響起。

是碧璽。

雖然她語氣不冷不熱的，仿佛就單純是說“借過”一樣，但莫名讓微霜感到一絲安心。

“……”李長風悻悻然松開手。

待他轉身一瘸一拐地離去時，微霜才徹底松了一口氣，一直摳著樹皮的手指此時此刻才將痛覺傳遞給大腦——因為用力過度，她的指甲已經裂開了。

她一直在告訴自己，不能對殘疾人動粗。

李長風臨走前，瞥了一眼仍立在那里的碧璽。“喂不熟的狗。”他冷哼一聲，轉身進屋。

“……”碧璽，也就是白鹿，跟沒聽見一樣。他朝前快走兩步，象征性地扶了一把微霜，“小姐，我們回去吧。”

“我沒事，多虧了你來救我……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的？”微霜甩著手問他。

“朱砂告訴我的。”碧璽說著，抽了條帕子來給微霜包扎，“您還真是…豬突猛進的，為什么要單槍匹馬地來這里呢？你明知道他恨透了你，居然還想著來送點心？”也許是酒的作用，白鹿的話比以往多了許多。

“你今天怎么跟老媽子一樣……”微霜看著碧璽在她手上打了一個精巧的結，“不過…謝謝了。”

“……“白鹿疑惑地抬起頭看她，“什么？”

“嗯？“微霜亦懵然看著他。

“……哦，您還真是隨時隨地能創造驚喜。有時候我不得不去努力轉腦子，才能理解您說的話呢。”白鹿說道，“道謝什么的，不像是大人們會對下人說的，畢竟我做的只是身為奴婢該做的事情而已。”

“這才是我最痛恨的地方。”微霜嘆氣，“所有的，所有的，所有的人，都在拘泥于身份地位之中，仿佛只要看出身就能了解這個人似的。若我不是李家的嫡女，只是個普通人，你還會對我說話，給我解圍么？”

“我不知道。”他本不應該出手的，這次也只是借著酒勁逞了一把英雄，當別人當的太久，本來的自己就會偷偷摸摸跑出來。

“我已經厭倦了，我不想再重新成為一個人，寂寞的活著，寂寞的死去……真的太痛苦了，那種經歷……算了，什么都沒有，把我剛剛說的忘掉吧。”

“您不會是一個人。您還年輕，日后自然會遇到那些真正懂您的人。”

白鹿自己都不知道為何會冷不丁冒出來這句話。

也許只是潛意識里希望這樣說吧？

“借你吉言。”微霜聞言，揚起一絲微笑。她需要去跟碧璽建立一個長期合作共贏的不是親姐妹更勝親姐妹的關系，雙管齊下，存活率會上去些。

但是，她也希望碧璽能像所有小說中描寫的侍女那樣，成為她的各種意義上的，平等的朋友。

白鹿看著她的笑容，陷入沉思。他匆匆回來趕工前，楚越人是這么對他說的。

“你看起來有些在意那孩子，多跟她說說話吧？”

“我怎么可能在意任務目標。你吃肉的時候，會在意豬的感受么？”他是這么回答的。

但迄今為止，他每一天都能發現李微霜這個人的不同之處，復雜、神秘、難以捉摸…卻有難得的真性情，真的跟別人不太一樣。

肯定是喝醉了，不然也不會說這么多。白鹿揉了揉額角，領著微霜往回走。

也許是他走的太快，身后的少女沒辦法跟上他的步子，情急之下，微霜隔著自己的衣袖，拉住了白鹿的衣服一角。

“請慢點。”微霜一邊喘著氣，一邊表達著不滿。

“……“白鹿扭頭，看見少女小心翼翼地隔著兩三層衣服拽他。

微霜見他扭頭，連忙松手，“碧璽你不喜歡跟人肢體接觸吧？我明白的，我只是想讓你走慢些。”

就那么咯噔一下，心中好像有把鎖就這么打開了。

“您可以不用顧及我的感受，只要您覺得開心就好。”他嘴上是這么說的，但心中卻仿佛像是砸碎了調味罐一般，五味雜陳，一并涌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