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已經過了丑時，偌大的李家只剩星星點點幾粒燈火。微微西斜的月亮照進別院，和燭臺上搖曳著的火光融為一體。

李長風仍披著件瞇著眼睛審閱那本粗糙的小冊子，時不時地用手指蹭一下上面的炭跡。末了，他合上冊子，開口?！斑@真是她寫的？”

“嗯。”白鹿躺在他床上，漫不經心地扔著匕首玩。

“我不敢確定，但我認為這可能是一本天書。”李長風嘆了口氣，他剛剛才搞明白應該從左往右讀，而且要橫著看。“上面的字倒是不難懂，看起來像是某些字的簡化體……真是神奇?！?

“我以為是鬼畫符來著。你說的天書，是什么意思？”白鹿將匕首握在手里。

“上面寫了許多人的事情，包括出身，性格，姻緣和結局?！崩铋L風說道，“比如說，半年后我會因病而死?！?

“假的?！卑茁共患偎妓鞯?。

“因為…爆發的疫病?！崩铋L風眼睛瞇起，“總之還是找人調查下比較好，我可不想出師未捷身先死。說起來，上面還有關于你的事情?！?

“……”

“說你是個頂尖的刺客，成功刺殺了當朝皇帝，鬧得一朝人心惶惶?！?

“呵，我怎么不知道我有這么厲害……”

“最后被太子殿下一刀斃命?！崩铋L風哂笑一聲。

空氣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就當個笑話看吧?！卑茁钩林槒拇采吓榔饋?，“我去把這東西放回去，明天還要早起給二小姐打洗臉水……女人真麻煩。”

“有些時候，我們不得不去在意這些細枝末節，千里之堤尚且潰于蟻穴……像這種預言就更要去注意了。說起來，你到底給她下毒了么？”李長風將那冊子遞給白鹿。

“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白鹿將冊子塞進懷里，“大少爺把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反而不好。”

“暫且留她一命，如果可以，帶她來見我。”

“這是你們兄妹之間的事情?！卑茁勾蜷_門，夜風將他的頭發微微吹起來，“……真是的，那種連刀都不會握的人怎么可能會殺了我?！弊詈筮@句話低聲地仿佛自言自語。

李長風笑了笑：“在意這些有的沒的的，又有什么意義呢？回去吧?！?

“哼?！卑茁箍v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有意思……我倒挺想觀望下之后會發生什么的。”李長風喃喃，他盯著自己沾了炭跡的手指，“看來復仇計劃要往后推推了……我愚蠢的妹妹啊，你到底還藏著什么秘密？”

……

重打扮回碧璽的白鹿幫著李予歡一行人搬東西忙了一上午，二小姐尊口一開要把別院的姐姐搬到她隔壁，這些下人就得累斷腿，好容易得了閑，還要去微霜房里忙活?？伤贿M屋，就發現好像氣氛有些不對勁。

微霜坐在小榻上，臉色陰沉，見他來了，也不開口，只是用一種近乎憐憫的眼神看著他。

“小姐這是怎么了？”白鹿掛著笑迎上去。

莫不是她發現昨夜的事情了？這么快就暴露了……看來需要滅口才是。

他悄悄用左手摸了摸別在腰后的匕首。

只需要一刀...

“碧璽……你過來坐?！蔽⑺牧伺膲|子，“有件事情要告訴你……雖然你不知道會比較好，你千萬不要傷心。”

“……？”什么東西？白鹿松了手，將信將疑地坐在她旁邊，卻也沒有貼著，只是遠遠找了個地方坐下。

“我要跟你說的這件事，你可能一時半會兒接受不了。但凡人終有一死，生死乃是最常見的事物，你莫要太難過了?！蔽⑺裆訌碗s，那幽怨的表情仿佛在說我已經知道一切了你就坦誠吧。

“什么事情？”白鹿又往邊上縮了縮。

“你的家人……兩個哥哥今早……被人發現了尸體?！蔽⑺噲D去用最平淡的語氣跟她的侍女溝通，“他們說是兩人為了憑空多出來的一百兩銀子斗毆而死……世道無常啊?！?

“……”白鹿將頭別了過去，這錢是他給的。他殺了無辜之人，就要拿錢去換那條命——這是末影樓的規矩，用錢買命。昨夜也是，他給那女孩兒的親人留下了一百兩買命錢，沒想到居然會引發這樣的慘案。

微霜見他不說話，就挪了過去，輕輕拍了拍他的背，溫聲道：“想哭就哭出來吧，一直忍著會憋壞的。唉，這個節骨眼上琥珀他居然回老家了，這世道真是對你不公平?！?

“我沒事?！卑茁贡贿@么一下一下拍著，略微有些煩躁?！八麄円驗樨澙纷允硱汗?，又跟我何關？”

“……你偷我的首飾出去換錢，就是為了養活自己的哥哥們吧，我知道，我知道，你可以不用解釋，畢竟家人是最重要的。”微霜接著安慰道。

“……”白鹿徹底煩躁起來，他覺得背后都要起疹子了。

他討厭跟別人肢體接觸，無論女人還是男人。溫熱的肢體總能讓他想起幾年前那個不堪的夜晚，那個男人明明已經死了，腐爛了，可他令人作嘔的聲音還在耳邊縈繞不休。

“就讓我把你弄臟吧……我的師弟?！?/p>